辨亡論

· 陸機
上篇 昔漢氏失御1,奸臣竊命2,禍基3京畿,毒遍宇內,皇綱弛紊4,王室遂卑。於是羣雄蜂駭5,義兵四合6,吳武烈皇帝7慷慨下國,電發8荊南,權略紛紜,忠勇伯世9。威稜則夷羿震盪10,兵交則醜虜授馘11,遂掃清宗祊12,蒸禋皇祖13。於時雲興之將帶州,飆起之師跨邑14。哮闞之羣風驅15,熊羆之族霧集16,雖兵以義合17,同盟戮力18,然皆包藏禍心19,阻兵怙亂20,或師無謀律,喪威稔寇21,忠規武節22,未有若此其著者也。 武烈23既沒,長沙桓王逸才命世24,弱冠秀髮25,招攬遺老26,與之述業27。神兵東驅,奮寡犯多,攻無堅城之將28,戰無交鋒之虜29。誅叛柔服而江外厎定30,飭法修師31而威德翕赫32,賓禮33名賢而張昭爲之雄,交御34豪俊而周瑜爲之傑。彼二君子,皆弘敏35而多奇,雅達而聰哲36,故同方者以類附37,等契者以氣集38,而江東39蓋多士矣。將北伐諸華40,誅鉏幹紀41,旋皇輿於夷庚42,反帝座於紫闥43,挾天子以令諸侯,清天步44而歸舊物。戎車既次45,羣兇側目46,大業未就,中世而殞47。 用集我大皇帝48,以奇蹤襲於逸軌49,叡心發乎令圖50,從政諮於故實51,播憲稽乎遺風52,而加之以篤固53,申之以節儉,疇諮54俊茂,好謀善斷,束帛旅於丘園55,旌命交於塗巷56。故豪彥尋聲而響臻57,志士希光而影騖58,異人輻湊59,猛士如林。於是張昭爲師傅,周瑜、陸公、魯肅、呂蒙之儔60入爲腹心,出作股肱61;甘寧、淩統、程普、賀齊、朱桓、朱然之徒奮其威,韓當、潘璋、黃蓋、蔣欽、周泰之屬宣其力;風雅則諸葛瑾、張承、步騭以聲名光國,政事則顧雍、潘濬、呂範、呂岱以器任幹職62,奇偉則虞翻、陸績、張溫、張惇以諷議舉正,奉使則趙諮、沈珩以敏達延譽63,術數64則吳範、趙達以禨祥協德65,董襲、陳武殺身以衛主,駱統、劉基強諫以補過,謀無遺諝66,舉不失策。故遂割據山川,跨制荊、吳67,而與天下爭衡矣68。 魏氏嘗藉戰勝之威69,率百萬之師,浮鄧塞之舟70,下漢陰之衆71,羽楫萬計72,龍躍73順流,銳騎千旅,虎步原隰74,謨臣75盈室,武將連衡,喟然有吞江滸76之志,一宇宙之氣。而周瑜驅我偏師,黜之赤壁,喪旗亂轍77,僅而獲免,收跡遠遁。漢王78亦馮帝王之號,率巴、漢79之民,乘危騁變80,結壘81千里,志報關羽之敗,圖收湘西82之地。而我陸公亦挫之西陵83,覆師敗績,困而後濟84,絕命85永安。續以灞須之寇86,臨川摧銳87,蓬籠之戰,孑88輪不反。由是二邦89之將,喪氣摧鋒,勢衄財匱90,而吳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91,鼎峙而立。西屠庸益之郊92,北裂淮、漢之涘93,東苞百越94之地,南括羣蠻95之表。於是講八代之禮96,蒐三王之樂97,告類98上帝,拱揖羣后99。虎臣毅卒,循江而守。長戟勁鎩,望飆而奮100。庶尹盡規於上101,四民102展業於下,化協殊裔103,風衍遐圻104。乃俾一介行人105,撫巡外域,臣象逸駿106,擾於外閒107,明珠瑋寶,輝於內府,珍瑰重跡108而至,奇玩應響109而赴,輶軒騁於南荒110,衝輣息於朔野111,齊民112免干戈之患,戎馬無晨服113之虞,而帝業固矣。 大皇114既歿,幼主蒞朝115,奸回116肆虐。景皇聿興117,虔修遺憲118,政無大闕119,守文之良主也。降及歸命120之初,典刑121未滅,故老122猶存。大司馬陸公123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陸凱以謇諤盡規,而施績、範慎以威重顯,丁奉、鍾離斐以武毅稱,孟宗、丁固之徒爲公卿,樓玄、賀劭之屬掌機事124,元首125雖病,股肱猶良。爰及126末葉,羣公既喪,然後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釁127,曆命應化而微128,王師躡運而發129,卒散於陣,民奔於邑130,城池無籓籬之固,山川無溝阜之勢131,非有工輸132雲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133,楚子築室之圍134,燕子濟西之隊,軍未浹辰135而社稷夷矣。雖忠臣孤憤,烈士死節,將奚136救哉? 夫曹、劉之將非一世之選,向時之師無曩日之衆,戰守之道抑有前符137,險阻138之利俄然139未改,而成敗貿理140,古今詭趣141,何哉?彼此142之化殊,授任143之才異也。 下篇 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據中夏1,漢氏有岷、益2,吳制荊、揚而奄3交、廣。曹氏雖功濟諸華4,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劉公因險飾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吳桓王基之以武,太祖5成之以德,聰明睿達,懿度6深遠矣。其求賢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盡盛德之容7,親仁罄丹府之愛8。拔呂蒙於戎行9,識潘濬於系虜10。推誠11信士,不恤12人之我欺;量能授器13,不患權之我逼14。執鞭鞠躬,以重陸公之威15;悉委武衛,以濟周瑜之師16。卑宮菲食17,以豐功臣之賞;披懷虛己18,以納謨士之算。故魯肅一面而自託,士燮蒙險而效命。高19張公之德,而省遊田20之娛;賢諸葛之言,而割情慾之歡;感陸公之規,而除刑政之煩21;奇劉基之議,而作三爵之誓22;屏氣跼蹐,以伺子明之疾23;分滋損甘24,以育淩統之孤;登壇慷慨,歸魯肅之功25;削投惡言,信子瑜之節26。是以忠臣競盡其謨,志士鹹得肆力27,洪規遠略,固不厭夫區區者也。故百官苟合28,庶務未遑29。 初都建業30,羣臣請備禮秩,天子辭而不許,曰:“天下其謂朕何!”宮室輿服,蓋慊如也31。爰及中葉,天人之分既定32,百度之缺粗修33,雖醲化懿綱34,未齒35乎上代,抑其體國經邦之具36,亦足以爲政矣。地方几萬里,帶甲37將百萬,其野沃38,其兵練,其財豐,其器利,東負滄海,西阻險塞39,長江制其區宇40,峻山帶其封域41,國家之利,未見有弘於茲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42,善人43御之有術,敦率遺憲44,勤民謹政,循定策,守常險,則可以長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 或曰:吳、蜀脣齒之國,蜀滅則吳亡,理則然矣。夫蜀蓋籓援之與國45,而非吳人之存亡也。何則?其郊境46之接,重山積險,陸無長轂47之徑;川阨48流迅,水有驚波之艱。雖有銳師百萬,啓行不過千夫;舳艫49千里,前驅50不過百艦。故劉氏之伐51,陸公喻之長蛇52,其勢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異謀,或欲積石以險其流53,或欲機械以御其變。天子總羣議而諮之大司馬陸公54,陸公以四瀆天地之所以節宣其氣55,固無可遏之理,而機械則彼我之所共,彼若棄長技以就所屈,即荊、揚而爭舟楫56之用,是天讚我也,將謹守峽口以待禽耳57。逮步闡之亂58,憑寶城以延強寇59,重資幣以誘羣蠻。於時大邦60之衆,雲翔電發61,縣旌江介62,築壘遵渚63,襟帶64要害,以止吳人之西,而巴漢舟師65,沿江東下。陸公66以偏師三萬,北據東阬67,深溝高壘,案甲68養威。反虜踠跡待戮69,而不敢北闚70生路,強寇敗績宵遁,喪師大半,分命71銳師五千,西御72水軍,東西同捷73,獻俘萬計。信74哉賢人之謀,豈欺我哉!自是烽燧75罕警,封域寡虞。陸公沒而潛謀兆76,吳釁深而六師駭77。夫太康之役78,衆未盛乎曩日之師79,廣州之亂80,禍有愈乎向時之難81?而邦家82顛覆,宗廟爲墟。嗚呼!人83之雲亡,邦國殄瘁84,不其然與! 《易》曰:”湯武革命85順乎天。“《玄》曰:”亂不極則治不形86。“言帝王之因天時也。古人有言,曰:”天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87設險以守其國。“言爲國之恃險88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89“、”在德不在險“,言守險之由人也。吳之興也,參而由90焉,《孫卿》91所謂合其參者也。及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舍其參者也。 夫四州之萌非無衆也92,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也,勁利93之器易用也,先政之業易循也,功不興而禍遘94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達經國之長規95,審存亡之至數96,謙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寬衝以誘俊乂之謀97,慈和以給士民之愛。是以其安也,則黎元98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99與之共患。安與衆同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共患,則其難不足恤100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101,《麥秀》102無悲殷之思,《黍離》103無愍周之感矣。
拼音

譯文

從前漢朝失去統治地位,奸臣董卓篡權,禍始京畿,害及天下。朝綱鬆弛紊亂,皇室權勢低下。於是羣雄蜂起,義兵四聚。武烈皇帝孫堅,興義兵於州郡,荊南出師迅若閃電,權變謀略異常繁多,忠勇無比,稱霸於世。大張聲威,夷羿震恐,短兵相接,醜敵受戮。於是清掃宗廟,祭祀高祖。此時雲涌一般的將軍兼州,風起一般的軍隊跨縣,猛虎一樣的士卒形如疾風,熊羆一樣的兵丁聚似濃霧。雖然兵衆爲正義而匯合,結同盟而協力,然而個個包藏禍心,倚仗兵力作亂。有的軍隊沒有謀略和紀律,喪失軍威,貽誤戰機,其忠臣之謀、武將之德,遠沒有武烈皇帝卓著。 武烈皇帝辭世,長沙桓王孫策以超人之才命世,年不滿二十,出類拔萃。收羅招攬父親的老臣,與他們論說大業,發神兵向東挺進,以少數兵力進攻衆多之敵,攻城時,遇到他的敵人沒有能堅守的;戰鬥中,敵人沒有堪與交鋒之兵。他誅叛逆之敵,懷柔厚待降服之虜,而使江東安定;修治法律綱紀,整頓軍隊,聲威與德望非常強大。孫策爲人文雅以賓客之禮接待名流招攬賢士,張昭爲其中之一的傑出的人;孫策又結交調動英雄豪傑,周瑜爲其中之一的雄才。這兩位君子,皆敏銳而多奇謀,甚通達而能明察。孫策以意氣相投者類聚人才,志趣合拍者爲一,江東人才因他而多起來。孫策將要討伐北方各路諸侯,剷除違反法紀之徒,使帝車返回於坦途,皇位恢復於宮廷,挾天子以號令諸侯,清君側以撥亂反正。他的兵車已駐紮於路旁,諸侯羣兇都畏懼而不敢正視他,大業未就,不幸中道遇刺去世隕落。 天降大任於大皇帝孫權,他以奇異之舉繼承父兄高潔之行,以聖明之心建立王業的宏圖。孫權處理政事時,諮詢前輩成功之法;頒佈律令前,參考傳統風尚。再加上專一堅定,申明節儉,訪求賢才,好謀善斷,送束帛以招賢於隱居之所,擎信旗以納才士於里巷之中。所以豪傑應聲響至,志士慕光跟從。超羣之纔來歸,如同輻條聚於輪轂,猛士迭至多如樹林。張昭做軍師,周瑜、陸公(陸遜)、魯肅、呂蒙之輩,在內爲心腹,在外爲棟樑。甘寧、淩統、程普、賀齊、朱桓、朱然之流,逞其威風;韓當、潘璋、黃蓋、蔣欽、周泰之徒,宣揚武力。文章教化則有諸葛瑾、張承、步騭,用聲譽光耀國家;處理政事則有顧雍、潘濬、呂範、呂岱,量才授以要職;魁偉奇特則有虞翻、陸績、張溫、張惇,諷諫謀劃扶正壓邪;奉命出使則有趙諮、沈珩,以敏銳博通而美名遠揚;精通術數則有吳範、趙達,求神致福而同心同德;董襲、陳武,捨生保衛吳主;駱統、劉基,強諫以補君過。謀劃不遺才智,舉動不失良策。所以能割據一方,統轄荊州吳越,而與天下爭衡。 曹操曾趁勝利的威勢,率百萬大軍,順着鄧塞山沿江而下,來到漢水之南,快速戰艦數以萬計,宛如龍騰順流而東,精銳騎兵多達千旅,平坦陸路虎步生風。謀士擠滿室內,武將多得連營。曹魏慷慨激昂,大有鯨吞江東之壯志,一統天下之氣概。而周瑜指揮一支非主力部隊,大破曹軍於赤壁。曹軍旗倒轍亂,潰不成軍,就差主帥沒被俘虜而已,收拾殘兵敗將遠遠逃竄。漢王劉備憑藉帝王之名,率領巴蜀民衆,乘吳魏之危作亂,紮營千里,想要報關羽敗亡之仇,企圖收復湘西之地,而陸公(陸遜)在西陵大敗劉備,使其潰不成軍,受困而渡江逃竄,劉備喪命永安。緊接着曹軍從灞須來犯,(吳軍)在水上摧垮他們;蓬籠之戰,曹兵只輪未返,全軍覆沒。從此魏、蜀二邦之將,喪失銳氣,挫傷鋒芒,勢遭重創,財力匱乏,吳國輕視二國而坐觀其衰。所以曹魏派人請求友好,蜀漢請求結盟,於是(孫權)登上吳天子位,與魏、蜀三足鼎立。向西割據庸、益二地郊外之地,往北佔有淮水、漢水之濱,東邊包有百越之地,南方囊括羣蠻之外。於是講究三皇五帝的禮儀,搜索夏、商、周的音樂,特祭上蒼,禮讓諸侯。猛將強兵,沿江設防;長戟大矛,聞風奮起。各部長官在高層周密規劃,士、農、工、商在下各自發展其業。教化邊民使其和諧,風教擴展到遠方。派一介使臣安撫巡視外地,大象駿馬,馴養於外廄;明珠瑰寶,閃光於內府。珍寶紛至沓來,奇玩應命送到。使者輕車緩行於南蠻荒土,作戰的軍車閒置在北野。平民免於戰亂之患,戎馬解除待戰之憂。帝王之業因此而鞏固。 大帝孫權過世,幼主孫亮即位,奸臣橫行無忌。景皇帝孫休隨後興起,虔誠遵循前代舊法,政事無大過失,是遵守成法的好君主。到了孫皓即位初期,舊法未廢,老臣尚在。大司馬陸公(陸抗)以文職武略振興朝廷,左丞相陸凱憑藉正直而極盡進諫之能,施績、範慎以威嚴穩重顯達,丁奉、離斐靠威武剛毅著稱。孟宗、丁固之徒爲公卿,樓玄、賀邵之輩掌握機要。而孫皓雖然有“病”,得力的輔佐之臣依然健在。到了吳國末年,諸老臣已經死去,然後黎民百姓生出離叛之心,皇室宮廷呈崩潰之兆。吳國氣數隨朝政變化而衰微,晉師緊隨氣數而伐吳。吳國兵敗的士卒臨陣脫逃,國亡而百姓背井離鄉。城池都沒有籬笆堅固,山河也不如水溝土丘險要。晉兵沒有公輸班的雲梯那樣的器械,沒有智伯引汾水灌城那樣厲害,沒有楚子攻宋築房紮寨那樣長期圍困,沒有燕國樂毅破敵濟西那樣的軍隊,用兵不過短短時間,就掃平吳國社稷。即使忠臣耿直憤世,烈士以身殉國,又怎能挽救吳國於滅亡呢? 曹操、劉備的武將,不是晉國所能選得;攻入石頭城的軍隊,也沒有昔日曹劉軍隊那麼多。攻與守的道理,或者有前人的成法。山川險要的地勢,也不會突然改變。但成敗的道理顛倒,古今的趨勢迥異。爲何?是因爲孫權、孫皓二人的政治教化不同,使用的人才各異。

注釋

[1].御:統治。 [2].奸臣:指董卓。竊命:篡權。 [3].禍基:禍始。 [4].皇綱:封建帝王統治天下的綱紀。弛紊:鬆懈紊亂。 [5].蜂駭:蜂起。駭:起。 [6].義兵:正義之師。指討伐董卓的諸侯之兵。四合:四方匯聚。 [7].武烈皇帝:指東吳孫堅,孫權之父。孫權即帝位,追諡孫堅武烈皇帝。慷慨:壯志。下國:諸侯國。諸侯稱帝室爲“上國”。 [8].電發:威如雷電的樣子。荊南:指荊州和南陽。 [9].伯世:蓋世。伯,通“霸”。 [10].威稜(lēng):聲威。夷羿:相傳爲夏代部落首領。 [11].兵交:短兵相接,即打交手戰。醜虜:對俘虜的蔑稱。馘(guó):古代戰時割取所殺敵人的左耳,用以計功。亦指割下的左耳。 [12].宗祊(bēng):指宗廟。祊,宗廟門內設祭的地方。 [13].蒸禋(yīn):祭祀。蒸,冬祭。皇祖:漢祖。 [14].帶州、跨邑:連州帶邑,比喻天下都是。 [15].哮闞(hǎn):猛獸。比喻將士。 [16].霧集:密集如霧,形容其多。 [17].義合:指爲匡帝室、除暴亂而集合。 [18].戳力:同心協力。 [19].包藏禍心:心裏藏着壞主意,指“欲行篡逆”。 [20].阻兵:恃兵。阻,依仗。怙(hù)亂:乘禍亂而動,比喻趁火打劫。 [21].稔(rěn)寇:貽誤戰機。 [22].忠規:忠謀。武節:武德。 [23].武烈:武烈皇帝孫堅。沒:同“歿”。 [24].桓王:孫策,孫堅之子。孫權即帝位,追諡孫策長沙桓王。逸才:超人之才。命世:名世。 [25].弱冠:男子年二十爲弱冠。此指青春年少。秀髮:本指穀物生長茂盛,此喻人之才具、氣宇非凡。 [26].遺老:跟隨孫堅的老臣。 [27].述業:追述父業。 [28].攻無堅城之將:指攻打城池,敵人無能堅守之將。 [29].戰無交鋒之虜:指敵人不堪一擊。 [30].江外:江東,江左。厎(zhǐ)定:獲得安定。厎,致。 [31].飭(chì)法:整頓法紀。飭,整頓。修師:整頓軍隊。 [32].威德:聲威與德行,刑罰與恩惠。翕(xī)赫:隆盛。 [33].賓禮:接待賓禮,亦指以賓客之禮相待。 [34].交御:交接使用。 [35].弘敏:非常敏銳。 [36].雅達:特別通達。聰哲:明察多知。 [37].同方:意氣相同。類附:類聚。 [38].等契:投合。氣集:氣味相投,聚在一起。 [39].江東:自漢至唐,稱自安徽蕪湖以下的長江下游南岸地區爲江東。三國吳全境稱江東。 [40].諸華:原指周代分封的諸侯國,此指北方各路諸侯,主要指曹魏。 [41].誅鉏(chú)8。夷庚:平道。 [43].紫闥(tà):指帝王宮廷。闥,宮中小門。《三國志·吳志·討逆將軍策傳》:“曹公與袁紹相拒於官渡,策陰欲襲許,迎漢帝。” [44].天步:指帝室。舊物:指先代的典章制度。 [45].戎車:兵車,泛指軍隊。次:駐軍。 [46].羣兇:指各路諸侯。側目:畏懼嫉妒。 [47].中世:中年。實際孫策死時年僅二十六歲。殞(yǔn):死亡。 [48].大皇帝:指孫權。孫權去世,諡號大帝。 [49].奇蹤:奇異的蹤跡。指孫權成就大業的非凡舉動。逸軌:高潔之行狀。此指孫權父、兄所創的功業。 [50].叡心:聖明之心。叡,聖。令圖:美善的圖謀。指創建王業。 [51].從政:治理政事。諮:諮詢。故實:足以效法的舊事。 [52].播憲:頒佈法律。憲,法。稽:考。遺風:遺留下來的風尚。 [53].篤固:專一堅定。 [54].疇諮:訪求。 [55].束帛:一束絹。即“旌帛”。漢廷招聘民間人才,致送束帛,表示旌賢,故稱爲招賢的標誌。丘園:指賢人隱居的地方。 [56].旌命:義同“束帛”,招賢的標誌,使者所持。旌,旗類。交:來往。塗巷:道路與里弄。 [57].豪彥:才德出衆的人。響臻:響應。臻,到。 [58].希光:企仰人的光輝。影騖:如影追形。 [59].異人:非凡的人。輻湊:輻集中於軸心,比喻人從四面八方聚到一起。 [60].儔:輩。 [61].股肱(gōng):大腿和小臂。比喻帝王左右輔助得力的臣子。 [62].器:才能。幹職:重要職務。 [63].延譽:使美名遠揚。 [64].術數:用陰陽五行生剋制化的數理,來推斷人事吉凶,如占候、卜筮、星命等。 [65].禨(jī)祥:祈求鬼神以致福。協德:同德。 [66].諝(xū):才智。 [67].跨制:轄治。跨,據有。荊、吳:楚國和吳國。此泛指長江以南地區。 [68].爭衡:在角逐中較量勝負。 [69].魏氏:指曹操。藉:憑藉,依靠。藉,同“借”。 [70].浮:順流曰浮。鄧塞:山名。位於今襄樊東北。 [71].下:指順流而下。江陰:漢水之南。 [72].羽楫:指快船。楫,划船短槳。 [73].龍躍:如龍騰跳。此形容船隨波浪起伏順流疾下。 [74].原隰(xí):廣平低溼之地。 [75].謨(mó)臣:謀士。謨,謀略。 [76].滸:水邊。江滸:指東吳。 [77].喪旗亂轍:軍隊潰退之狀。 [78].漢王:指劉備。 [79].巴、漢:蜀中。 [80].騁變:大肆變亂。指報關羽之仇、收湘西之舉。 [81].結壘:紮營。 [82].湘西:湘水以西,指荊州地。 [83].陸公:指陸遜。西陵:今湖北宜昌境內,在馬鞍山東。 [84].濟:渡江。 [85].絕命:喪命。 [86].灞須之寇:指三路伐吳時朱桓擊敗曹仁的濡須之戰。灞須,水名。魏晉南北朝時爲兵家必爭之地。 [87].川:指灞須。摧銳:挫其鋒芒,指挫敗。 [88].孑:單,只。 [89].二邦:指魏國、蜀國。 [90].衄(nǜ):挫敗,損傷。匱:缺乏。 [91].躋(jī):登。天號:天子之名號。 [92].屠:裂、割。庸益:蜀郡之一。 [93].涘(sì):水邊。 [94].百越:古越族部落之總稱。散居在今浙江、福建、廣東、廣西等地。此主要指江浙之地。 [95].羣蠻:諸蠻,即南方各少數民族。 [96].八代:指三皇五帝。禮:儒家社會道德規範之總稱。 [97].蒐(sōu):觀閱。三王:夏、商、周。 [98].告類:重大祭祀。 [99].拱揖:拱手,表禮讓。羣后:諸侯。 [100].鎩(shā):大矛。望飈:望風。飈,風聲,指入侵。 [101].庶尹:百官之長。盡規:諫爭。 [102].四民:指士、農、工、商。 [103].化:教化。協:協合。殊裔:邊遠地區的民族。 [104].風:風教。衍:展延。遐圻(qí):遠方。一圻,方圓千里。圻,界。風衍遐圻,言風教及遠。 [105].俾:使。行人:使者。 [106].逸駿:良馬。 [107].擾:馴養。閒:馬廄。 [108].重跡:車馬的痕跡重疊。 [109].應響:速從王命。 [110].輶(yóu)軒:輕車。騁:行。南荒:南方邊遠國。 [111].衝輣(péng):戰車。朔野:北方的郊野。 [112].齊民:平民。 [113].晨服:清晨備鞍馬征戰。虞:憂慮。 [114].大皇:指大皇帝孫權。 [115].幼主:指孫亮。蒞朝:臨朝。即即位執政。 [116].奸回:邪惡。肆虐:恣行暴虐。 [117].景皇:孫休,字子烈,孫權第六子。孫亮被廢,孫綝使宗正孫楷迎休即位。孫休去世,諡號景帝。聿(yù):遂。 [118].修:遵循。遺憲:先王之法。 [119].闕:過失。 [120].歸命:指孫皓。孫皓降晉,被封爲歸命侯。 [121].典刑:舊法。 [122].故老:指老臣。 [123].陸公:指陸抗(陸機之父)。熙:興盛。 [124].機事:機密要事。 [125].元首:君。指孫皓。 [126].爰及:連詞,連接上下文,猶“至於”。末葉:末代。 [127].釁:徵兆,兆頭。 [128].曆命:歷數天命。應化:應於變化。 [129].王師:晉兵。躡:緊隨其後。運:歷數,氣數。發:指發兵。 [130].民奔於邑:百姓逃出城裏。 [131].溝阜:水溝和小土山。勢:指有力的地勢。 [132].工輸:工輸班。 [133].智伯灌激之害:《史記》:“晉智伯攻晉陽歲餘,引汾水灌其城,不沒者三版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 [134].楚子築室之圍:《左傳》:“楚子圍宋,將去之,申叔時曰:築室反耕者,宋必聽命。王從之。宋乃懼,遂及楚平。” [135].浹辰:十二日。指極短的時間。 [136].奚:何,怎麼。 [137].抑:或者。符:法。 [138].險阻:艱險阻塞之地。 [139].俄然:突然。 [140].貿:易,變。 [141].詭:變。趣:事情。 [142].彼此:孫權之時與孫皓之時。化:政治教化。 [143].授任之才:指任命的高官。

《辨亡論》是西晉文學家陸機所寫的一篇探討吳國爲何滅亡的議論文。選自《三國志·吳志·三嗣主傳》裴松之的引注之中。後南朝梁·蕭統將其收錄於《文選·卷五十三》論一類,分上下兩篇。

賞析

據姜亮夫《陸平原年譜》,此論作於晉武帝太康九年(288)(陸機時年二十八歲)。《辨亡論》猶《過秦論》,分上下兩篇,互爲表裏。“上篇主頌諸主,下篇揚其先功,而且致暗咎歸命(孫皓)之意”,而陸機之“先功”與孫吳之“帝業”密不可分,無先功難成帝業,無帝業無以顯先功。因爲陸機對吳國的深厚感情,《辨亡論》雖受賈誼《過秦論》的影響,卻不能如賈誼那樣客觀地、冷靜地論興述亡,總結教訓,不免染上一抹輓歌的情調。其對孫皓的批判,亦不如賈誼批判暴秦那般直接、尖銳。論中並“無深責歸命(孫皓降晉封歸命侯)之辭,文辭特厚,蓋士衡爲吳世臣,立言之體當如是也。“”(《文選學》) 《辨亡論》開篇即簡單介紹了吳國興起前的時代背景和形勢:“昔漢氏失御,奸臣竊命,禍基京徽,毒遍宇內,皇綱弛紊,王室遂卑。於是羣雄蜂駭,義兵四合。”吳國的先祖孫堅正是在這種形勢下,“慷慨下國,電發荊南”的。但陸機以其敏銳的政治眼光看出了當時羣雄起兵的動機所在:“雖兵以義合,同盟戮力,然皆苞藏禍心,阻兵估亂,或師無謀律,喪威捻寇。忠規武節,未有如此其著者也。”如果說孫堅的起兵是孫吳政權的興起階段,其子孫策的繼立,便是孫吳政權的創業階段了,陸機對孫策的創業經過作了具體的描述。 到了孫權時期,吳國終於建國,與魏、蜀鼎峙而立,這是孫吳政權的鼎盛時期。陸機對這一時期論述特多,抒發了對先輩功業的強烈自豪。他詳寫孫權的功業:1、有君人之德,善於求賢用人,“異人輻輳,猛士如林”,得到周瑜、陸遜、魯肅、呂蒙、甘寧、淩統、程普、韓當、黃蓋等文臣武將數十人的鼎力相佐,故能“與天下爭衡”;2、對抗魏、蜀,囊括江表,“遂躋天號,鼎峙而立”,鞏固帝業;3、描繪吳國疆域之大,“西屠庸、益之郊,北裂淮、漢之談,東包百越之地,南括羣蠻之表”。孫權死後,帝業逐漸衰落,陸機論述孫皓失德,導致吳亡。孫吳政權存在,全賴陸公及諸老臣。“元首(指孫皓)雖病,股肱猶存。”“羣公既喪,然後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釁。”西晉“軍未浹辰”,而東吳“社稷夷矣。”誰之罪,孫皓之罪。論者以“病”字暗示之,並未深責。然後以純議論的形式,對孫權所以興,孫皓所以亡,做一總結:“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異也。”孫權、孫皓彼此政治教化不同,授官任職不同,故結局也就不同。 而下篇,陸機論述東吳創基立業的基本經驗在用人。孫策依靠張昭、周瑜等人才,得以削平當地割據勢力,據有吳、會稽、廬江等五郡,在江東立業,從而爲後來的吳國帝業打下基礎的。而吳主孫權,胸懷博大,禮賢下士,善於識別人才,敢於使用人才,真誠信人,虛心納諫,不聽讒言,恤民如子等等,既是人君不可缺少的政治品格,又是東吳興旺發達的基本經驗。自“初都建業”至“未有危亡之患也”,表明前輩創立的基業,已足流傳後代,只要“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術”,循定策,守常險,便無“危亡之患”,爲歸咎孫皓埋下伏筆。 陸機在此文批駁“脣亡齒寒”之論,認爲吳之滅在吳而不在蜀:“陸公沒而潛謀兆,吳釁深而六師駭。”說明陸氏與孫吳之存亡有直接關係。暗咎歸命,以揚先功。自“《易》曰”至結尾爲第四部分,總結國家興亡的經驗教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時、地利、人和,有三而興,“恃險”而亡,而人和尤爲緊要。因爲天時、地利的條件最終需要人才加以利用才能成事。最後,陸機借《麥秀》、《黍離》二篇典故,寄託亡國之痛。 《辨亡論》有明顯的《過秦論》痕跡,駱鴻凱《文選學》指出“命意相似”、“筆致相似”、“句法相似”、“句度相似”四個方面。雖然在諸多效仿《過秦》之作中,《辨亡》屬成功之篇,然終不及《過秦》之氣勢。劉勰在《文心雕龍·論說》中道:“陸機《辨亡》,效《過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陸機

陸機

西晉著名文學家、書法家,字士衡,吳郡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出身吳郡陸氏,爲孫吳丞相陸遜之孫、大司馬陸抗第四子,與其弟陸雲合稱「二陸」,又與顧榮、陸雲並稱「洛陽三俊」。陸機「少有奇才,文章冠世」,詩重藻繪排偶,駢文亦佳。與弟陸雲俱爲西晉著名文學家,被譽爲“太康之英”。與潘岳同爲西晉詩壇的代表,形成「太康詩風」,世有「潘江陸海」之稱。陸機亦善書法,其《平復帖》是中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書法真跡。 ► 114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