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敭歸夢惟燈見,濩落生涯獨酒知。

露如微霰下前池,月過回塘萬竹悲。 浮世本來多聚散,紅蕖何事亦離披。 悠揚歸夢惟燈見,濩落生涯獨酒知。 豈到白頭長只爾,嵩陽松雪有心期。
拼音

譯文

秋露像細微的雪粒灑下前池,陣陣西風吹過回塘,萬竹蕭颯生悲。 瓢忽無定的人生啊,本來就多悲歡聚散;但那池上的紅荷花,為什麽也零落紛披? 我杳遠難憑的歸夢,衹有孤燈纔能見證;我空虛落寞的生涯,唯有清酒方可得知。 難道到了白頭之年還是如此?我早與嵩山南面的松雪兩心相期。

注釋

崇讓宅:李商隱岳父王茂元在東都洛陽崇讓坊的邸宅。 微霰(xiàn):微細的雪粒。 月:一作「風」。 回塘:回曲的水池。唐·温庭筠《商山早行》詩:「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 萬竹:據《韋氏述徵記》載,崇讓坊多大竹。 浮世:即浮生,指人間,人世。舊時認爲人世間是浮沉聚散不定的,故稱。唐·許渾《將赴京留贈僧院》詩:「空悲浮世雲無定,多感流年水不還。」 紅蕖:紅荷花。蕖,芙蕖。唐·李白《越中秋懷》詩:「一爲滄波客,十見紅蕖秋。」 離披:零落分散的樣子。《楚辭·九辯》:「白露旣下百草兮,奄離披此梧楸。」朱熹集注:「離披,分散貌。」 悠揚:起伏不定;飄忽。《隸釋·漢冀州從事張表碑》:「世雖短兮名悠長,位雖少兮功悠揚。」 歸夢:歸鄉之夢。南朝齊·謝朓《和沉右率諸君餞謝文學》:「望望荆臺下,歸夢相思夕。」 濩(huò)落:原謂廓落。引申謂淪落失意。唐·韓愈《贈族姪》詩:「蕭條資用盡,濩落門巷空。」 白頭:猶白髮,形容年老。 衹爾:衹是這樣。 嵩陽:嵩山之南。嵩山在河南登封,距離洛陽纔百里。唐·李白《送楊山人歸嵩山》詩:「我有萬古宅,嵩陽玉女峰。」 松雪:象徵隱士的氣節和品格。 心期:心神交往,兩相期許。

《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讌作》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七律。此詩前半部分寫初秋崇讓宅的景象,是即景生情,融情入景;後半部分則是直接發抒感慨,表現出詩人的冷落、孤寂之感,宣泄出詩人仕途坎坷、壯懷未成的憤慨之情。全詩情景交融,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

賞析

親朋會飲,本爲樂事。但此詩所寫,卻不是冥飲之樂,而是由此引發的詩人的幽恨悲情。 此詩的前半寫初秋崇讓宅的景象。清池前橫,修竹環繞,地方可謂清幽已極。但詩中用「風」、「露」點染,立刻使之帶上濃重的悲切氣氛。露凝如霰,説明露重天寒。下面接著再用風加重描寫。詩人把主觀的強烈感情賦予客觀事物,所以見得風搖翠竹,颯颯作響,也像在悲泣一般。開頭兩句,是用環境的凄清,襯託詩人心境的凄楚。下面兩句,則是藉環境景物,抒發人生的感嘆。「浮世」,此處謂世事不定、生命短暫。「聚散」雖兼含兩義,重點是在「散」(別離)上。從詩的後半看,這裏主要是對妻子而言,同時也兼指筵上之人,因爲筵終席散,大家又當別去,它與下聯的「燈」、「酒」,關合詩題「宴」字。詩人此前,先是給人作幕僚,以後在朝廷作小官,繼而在縣裏爲吏,後來又作幕僚,顛沛流離,東西奔波,常與妻子分離。第三句的感嘆,正是詩人坎坷經歷的沉痛總結。第四句上承首句的「風」,意謂:「人生固然常多分離,池中的紅荷,爲什麽也被風吹得零落繽紛呢?」不用直敍而用反問,可以加強感嘆痛惜的語氣;對紅荷的痛惜,正是對人生難得團聚的痛惜。這一聯「浮世」對「紅蕖」,「本來」對「何事」,對仗比較自由,何焯説它是「變體」,紀昀也説「三四對法活似江西派不經意詩」(《李義山詩集輯評》),可以説是李商隱對律詩的一箇發展。 上面四句是即景生情,融情入景,下面四句則是直接發抒感慨。第五句上承第三句的「聚散」,寫對妻子的深切思念。「悠揚」形容「歸夢」的悠長。「歸夢」又和「燈」聯繫起來,意味深長。夢自然使人聯想到夜,夜又使人聯想到燈。讀這句詩,使人彷彿看到一盞孤燈伴著詩人朦朧入夢的景象,幽微的燈光,好像在嚮人訴説詩人夢中與妻子相會的情景,比起直敍夢中思念來,意境更美,更富詩意。第六句上承第三句的「浮世」,是説因爲失意無聊,衹好以酒澆愁。句中用一「知」字,使酒帶上人情,似乎也在爲詩人的坎坷遭遇痛惜不平。兩句中「惟」和「獨」,都起著一種強調、渲染的作用,表現出詩人的冷落、孤寂之感。失意之悲,別離之痛,鬱結在詩人胸中,終於宣泄出來:「難道直到白頭都衹是這樣下去嗎?歸隱嵩山之南的蒼松白雪之中,纔是我的夙願啊!」中岳嵩山,是古代著名的學道隱居之地。「松雪」喩高潔的品性和節操。詩人於無可奈何之中想到歸隱山林,這衹是仕途坎坷、壯懷未成的幽憤而已。 「情深」(錢良擇評語),是此詩的特色。詩人將「比」「興」這兩種手法揉合在一起,用環境景物,烘託渲染自己的思想感情。風露塘竹之悲,觸動加深了人之悲切;紅荷的離披,也象徵著人的別離;客中苦酒,像在悲嘆一樣;寒夜孤燈,彷彿也在凄惋幽思;即使是嵩山的松雪,好像也在召喚著詩人歸去,總之,沒有一物不解人意,不含著深情。因情見景,情由景發,情景交融,融爲一體,讀之撼動人心。
李商隱

李商隱

李商隱,著名詩人。擅長詩歌寫作,駢文文學價值也很高,他是晚唐最出色的詩人之一,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爲“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裏排行第十六,故並稱爲“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穠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和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惻,優美動人,廣爲人傳誦。但部分詩歌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後葬於家鄉沁陽(今沁陽與博愛縣交界之處)。作品收錄爲《李義山詩集》。 ► 604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