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鸿篇

清 · 姚燮

圣泽浩无外，流溥经八埏。
陈书告凶祲，补恤周以全。
流民尔奚辜，集泽遭沛颠。
讵不念家室，且昧行路艰。
耄穉苦扶襁，壮者肢拘挛。
血繭遍肤髁，碎袷不蔽肩。
枯瘠绝人形，蒙垢无醜妍。
东家粱肉香，西市庖羊鱻。
欲乞愧嘑蹴，望气空流涎。
豺犬满郊野，匝月几转迁。
昨自吾邑来，蹒跚盈百千。
遗矢杂腥秽，白昼闭閈廛。
逡巡冀苟活，过者无一怜。
问曷罹极祸，欲语频呜咽。
自谓托王土，聚族江淮间。
淮江控上游，垦闢多腴田。
洪濩足灌溉，旱沴亦中年。
奇刼起呼吸，比户遭迍邅。
四月积霪雨，河涨高陌阡。
横流千里泻，黄浊杂濉涟。
蛟魅升屋桷，噩响闻鏗鼘。
馀波溢徐凤，堤牐倾无权。
仓輓尚漂荡，家室复何言？
惨惨萬邨落，莽莽荒人烟。
死亡半鱼腹，流胔少善完。
蚁命非望获，讵暇谋槖饘。
伥伥失居止，曷由告颠连。
有司聚筹策，调置偏缓间。
亦知尸位禄，民隐非其患。
代吉界蕃虜，烽警方戢奸。
济兗苦流決，吏且议赈蠲。
即如郑卫境，崩裂膺毒愆。
筑薅稍甯堵，裹足莫敢前。
南来见淳俗，喜极还涕涟。
重归弗复望，残喘或苟延。
霾日杂星斗，野色含淒酸。
暮行廁燐鬼，朝行随饿鸢。
父母共妻子，痛哭呼後先。
中道多病丧，棄与荒草缘。
萬难达一境，哀词鸣上官。
偏遘里胥叱，攔道索路钱。
含淚不敢怒，狼狈向市闤。
十缗卖一男，一女金百鍰。
肝肠忍离割，争如沟壑填。
道旁纨袴儿，裘马挤翩翩。
论值減什佰，眈眈择好娟。
亦是清门子，此意胡可宣？
大府忽亲卹，俸养劳广捐。
平均造丁册，下檄州邑员。
崩角感益泣，躯命差少安。
伊民语未尽，我悲欲汍澜。
堯舜居深宫，旰夕厪痌瘝。
庶类亦被化，欣忭於直专。
天胡降大戾，忍此相摧残？
还田信有待，百补终掣牵。
孰向黼扆侧，陈我哀鸿篇。
悲风喧海隅，四望空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