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舅氏

清 · 吳敬梓

河干屋三楹，叢桂影便娟。
緣以荆棘籬，架以蒿牀眠。
南鄰侈豪奢，張燈奏管弦。
西鄰精心計，秉燭算緡錢。
吁嗟吾舅氏，垂老守殘編。
弱冠為諸生，六十猶屯邅。
皎皎明月光，揚輝屋東偏。
秋蟲聲轉悲，秋藜爛欲然。
主人既抱病，强坐芸牕前。
其時遇賔興，力疾上馬韉。
夜沾荒店露，朝衝隔江烟。
射策不見收，言歸泣涕漣。
嚴冬霜雪凝，偃臥小山巔。
酌酒不解歡，飮藥不獲痊。
百憂摧肺肝，抱恨歸重泉。
吾母多兄弟，惟舅友愛專。
諸舅登仕籍，俱已謝塵緣。
有司操尺度，所持何其堅。
士人進身難，底用事丹鉛。
貴為鄕人畏，賤受鄕人憐。
寄言名利者，致身須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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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 楹（yíng）：堂屋前部的柱子，也指房屋一間爲一楹。
• 便娟：輕盈美麗的樣子。
• 屯邅（zhūn zhān）：形容處境艱難，不順利。
• 賓興：科舉時代，地方官設宴招待應舉之士，亦稱「賓筵」。
• 射策：漢代考試取士方法之一，以經術爲內容。
• 丹鉛：校勘書籍用的硃砂和鉛粉，亦借指校訂工作。

翻譯

河岸邊有房屋三間，叢叢的桂樹影子輕盈美麗。圍着荊棘籬笆，架着蒿草做的牀用來睡覺。南邊的鄰居極度奢侈豪華，張燈奏起管絃音樂。西邊的鄰居精心算計，點着蠟燭計算錢財。唉，我的舅舅，到老了還守着舊書。年輕時成爲秀才，六十歲了還處境艱難。潔白明亮的月光，在屋東邊閃爍光輝。秋蟲的叫聲變得悲傷，秋藜燦爛得像要燃燒起來。主人已經身患疾病，勉強坐在芸窗前。那時候遇上科舉考試的宴會，就帶病強力騎上馬鞍。夜晚沾染荒店的露水，早晨衝過隔江的煙霧。考試卻不被錄取，就說要回去而流淚哭泣。嚴寒的冬天霜雪凝結，仰臥在小山頂上。飲酒不能解除憂愁，喝藥也不能痊癒。衆多憂愁損傷肺肝，懷着遺憾歸到地下。我的母親有很多兄弟，只有舅舅的友愛最專注。其他舅舅進入仕途，都已脫離塵世的緣分。官員們把握尺度，所持的標準是多麼的堅決。士人想提升身份很難，何必致力於校訂書籍。尊貴就被同鄉人畏懼，低賤就受到同鄉人憐憫。寄言那些追求名利的人，進入仕途要在壯年。

賞析

這首詩描寫了舅舅的生活處境與遭遇，展現出舅舅貧寒卻堅守學業、到老仍不得志的形象，同時反映了當時科舉的艱難與社會的炎涼。詩中通過對比鄰家的豪奢與舅舅的困窘，更突出了舅舅的無奈。對舅舅病重、參加科舉不得、最終抱憾而亡等情節的描繪，流露出深深的同情與悲哀。月光、秋蟲等景物描寫則烘托出淒涼的氛圍。最後詩人感慨士人進身之難，勸誡人們早爲仕途打算，也表達出對社會現狀的思考和對舅舅的懷念之情。全詩情感真摯，敘事與抒情結合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