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行

· 張耒
亭亭美人舟上立,周氏女兒年二十。 少時嫁得刺船郎,郎身如墨妾如霜。 嫁後妍媸誰復比,淚痕不及人前洗。 天寒守舵雨中立,風順張帆夜深起。 百般辛苦心不惜,妾意私悲鑑中色。 不如江上兩鷺鷥,飛去飛來一雙白。 長淮杳杳接天浮,八月搗衣南國秋。 謾說鯉魚能託信,祇應明月見人愁。 淮邊少年知妾名,船頭致酒邀妾傾。 賊兒惡少謾調笑,妾意視爾鴻毛輕。 白衫烏帽誰家子,妾一見之心欲死。 人間會合亦偶然,灘下求船忽相值。 郎情何似似春風,靄靄吹人心自融。 河中逢潬還成阻,潮到蓬山信不通。 百里同船不同枕,妾夢郎時郎正寢。 山頭月落郎起歸,沙邊潮滿妾船移。 郎似飛鴻不可留,妾如斜日水東流。 鴻飛水去兩不顧,千古萬古情悠悠。 情悠悠兮何處問,倒瀉長淮洗難盡。 祇應化成淮上雲,往來供作淮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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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 亭亭:形容女子身姿曼妙、端莊美麗的樣子。
  • 刺船郎:撐船的男子。刺(cì),用篙撐船。
  • 妍媸(yán chī) :美醜。
  • 鑑中色:鏡子裏自己的容貌。鑑,鏡子。
  • 謾說:徒然說,亂說。
  • 祇(zhǐ)應:只該,只當。
  • 潬(tān) :沙灘,沙洲。
  • 蓬山:這裏代指遙遠難至的地方,常用於比喻愛情的阻隔。

翻譯

有一位身姿曼妙的美人站在舟上,她是周家二十歲的女兒。 年少時嫁給了撐船的男子,丈夫膚色黝黑,而她卻肌膚潔白似霜雪。 嫁後再也沒人去比較她的美醜,傷心的淚痕都來不及在人前洗淨。 天氣寒冷時她在雨中堅守掌舵,風順時要在深夜起身去張帆。 雖然百般辛苦她心裏並不在意,只是暗自悲嘆鏡中容顏的消逝。 真羨慕江上那兩隻鷺鷥,能自由自在地一雙雙飛來飛去。 廣闊的淮河浩浩蕩蕩與天相接,八月秋深,正是南國搗衣的時節。 雖說鯉魚能傳遞書信,可實際上只有明月能見證她心中的哀愁。 淮邊的少年知曉她的名字,在船頭擺酒邀請她共飲。 那些作惡的惡少隨意對她調笑,可她卻把他們看得如鴻毛般輕賤。 不知何處來的白衫烏帽少年,她一見之下便心動不已。 人間的相逢本也是偶然之事,在灘下找船時突然與他相遇。 情郎的情意猶如春風般柔和,暖人心扉讓人內心自然消融。 但河中遇到沙洲又成了阻隔,潮水漲起,即便像蓬山那樣近在咫尺,音訊也難以相通。 同在百里之船卻不能同枕共眠,她夢到情郎的時候情郎卻正在熟睡。 山頭月亮落下情郎起身回去了,沙邊潮水漲滿她的船兒也移動了。 情郎就像飛鴻一樣難以留住,她卻如斜日映照下的江水緩緩東流。 鴻飛走了,水也流去,彼此都不再回顧,這份千古不變的情誼悠悠無盡。 情長無盡卻不知向何處詢問,就算倒瀉長長的淮河水也難以洗盡這份愁情。 只願能化成淮上的雲朵,來來往往承載着淮河邊上的遺憾。

賞析

這首《周氏行》講述了周氏女的愛情與生活經歷。詩開篇通過對周氏女外貌和嫁後的辛苦勞作描寫,展現了她婚姻生活的平淡與艱辛,如天氣寒冷時雨中掌舵、深夜裏起身張帆等,刻畫了一位吃苦耐勞卻又暗自神傷於容顏老去的女性形象。同時,用江上鷺鷥的成雙成對與她的孤獨寂寞形成鮮明對比,襯托出她內心對美好愛情的渴望。 詩中還描寫了她與「白衫烏帽誰家子」偶然相遇後的心動,以及二人相處時複雜的情感狀態和重重阻礙,比如河中遇到沙洲、潮水阻隔導致聯繫不便等,這些情節都細膩地描繪出愛情的曲折與無奈。 在結尾部分,將情郎比作鴻飛、自己比作水東流,形象地寫出二人的離散,情悠悠恨悠悠,用淮河水都難以洗盡,甚至希望化爲淮上雲朵來承載這份遺憾,進一步突出了她對這段感情的執着和愁情的深沉。整首詩以細膩的筆觸,優美的語言,塑造了一位情感豐富、命運多舛的女子形象,情感真摯動人,富有詩意與感染力,反映了古代女子在愛情和生活中面臨的種種困境。

張耒

張耒

張耒,字文潛,號柯山,祖籍亳州譙縣(安徽亳縣),生於楚州淮陰(江蘇省淮安市淮陰區)。北宋著名詩人、文學家。因擔任過起居舍人,人稱張右史,晚年旅居陳州(河南省淮陽),陳州古地名爲宛丘,故又稱宛丘先生,因張耒“儀觀甚偉,魁梧逾常”,人或稱其爲“肥仙”。張耒青年時遊學陳州,得到蘇轍指點,並經蘇轍引薦入蘇軾門下,與黃庭堅、晁補之、秦觀並稱“蘇門四學士”。 ► 2271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