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烏賦①

漢 · 無名氏

惟此三月，春氣始陽，衆鳥皆昌②，蟄蟲彷徨③。蠉飛之類④，烏最可貴。其性好仁，反哺於親。行義淑茂⑤，頗得人道。今歲不祥，一烏被殃⑥。何命不壽，拘罹此咎。欲循南山，畏懼猴猿。去危就安，自託府官⑦。高樹輪囷，枝格相連。府君之德，洋溢不測。仁恩孔隆，澤及昆蟲。莫敢摳去，因巢而處。爲狸狌得⑧，圍樹以棘。道作宮㭙⑨，雄行求材⑩。雌往索菆⑾，材見盜取。未得遠去，道與相遇。見我不利，忽然如故⑿。[我見]發忿，追而呼之：“咄！盜還來，吾自取材，於彼深萊。趾胻[皸]臘⒀，毛羽墮落。子不作身⒁，但行盜人。雖就宮[室]，豈不怠哉？”盜鳥不服，反怒作色：“[海始]作涌，家姓自[此]⒂。今子相意⒃，甚泰不事⒄。”亡烏曰：“吾聞君子，不行貪鄙。天地綱紀，各有分理。今子自己，尚可爲士。夫惑知返，失路不遠。悔過遷臧⒅，至今不晚。”盜鳥潰然⒆，怒曰：“甚哉！子之不仁。吾聞君子，不臆不[疑]⒇。今子[狂妄，罪及無辜。夫惑知返]，毋[自]得辱。”亡烏怫然而大怒，張目揚眉，奮翼伸頸，攘而大[呼]：“[慣盜屢屢]，乃詳車薄21。汝不亟走，尚敢鼓口。”遂相拂傷，亡烏被創。墮起擊耳，昏不能起。賊[鳥]捕取，系之於柱。幸得免去，至其故處22。絕繫有餘，環樹欋梀23。自解不能，卒上傅之。不肯他拱，縛之愈固24。其雄惕而驚，扶翼伸頸，仰天而鳴：“蒼天蒼天！視彼不仁。方生產之時25，何與其[難]？”顧謂其雌曰：“命也夫！吉凶浮泭，願與汝俱26。”雌曰：“佐子佐子27！”涕泣疾下：“何[慮及]家，[我死而]己。[養]子[教子]，我[將]不[及]。死生有期，各不同時。今雖隨我，將何益哉？見危受命，妾志所持。以死傷生，聖人禁之。疾行去矣，更索賢婦。毋聽後母，愁苦孤子。詩云詩云，‘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毋信讒言28。’懼惶向論，不得極言。”遂縛兩翼，投於污廁。肢躬折傷，卒以死亡。其雄大哀，躑躅徘徊。徜徉其旁，涕泣縱橫。長[籲]太息，憂懣唬呼，毋所告訴。盜反得免，亡烏被患。遂棄故處，高翔而去。《傳》曰：“衆鳥罹於羅網，鳳凰孤而高翔。魚鱉得於笓笱29，蛟龍蟄而深藏。良馬僕于衡下30，騏驥爲之徐行。”鳥獸且相擾31，何況人乎？哀哉哀哉！窮通其菑32。誠寫懸以意賦之。曾子曰：“鳥之將死，其鳴哀。”此之謂也。

注釋

①賦之文字是根據北大裘錫圭教授等人通用字及考證整理後的通釋稿。[]中原字漫滅無法辨識，今見文字乃山東曲阜師範劉奉光教授補入，權作助解之用。
②昌：興盛。
③蟄蟲：藏在泥土中過冬的蟲豸。《禮記·月令》：“（孟春之月）冬風解凍，蟄蟲始振。”
④蠉（xuān）飛之類：指蟲鳥。蠉，蟲飛貌，代指蟲。《淮南子·原道》：“跂行喙息，蠉飛息蠕動，待而後生。”
⑤行義：品行，道義。《荀子·禮論》：“禮者，斷長續短，損有餘，益不足，達愛敬之文，而滋成行義之美者也。”淑茂：猶善美。《漢書·劉向傳》：“河東太守堪（周堪），先帝賢之，命而傅朕，資質淑茂，道術通明。”顏師古注：“淑，善也；茂，美也。”
⑥被殃：遭到空難。
⑦府官：官舍，這裏指鳥的住處。
⑧狸狌（líxīng）：野貓。《莊子·逍遙遊》：“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闢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
⑨道：因道，傍路。宮㭙：猶言宮室。
⑩材：材料，築巢用的枯枝之類。
⑪菆（zōu）：麻、草之類築巢之物。
⑫忽然如故：言盜鳥見主人來，先是慌亂，後而鎮靜。
⑬趾胻（héng）：謂足脛。[皸]臘（xī）：猶皸裂。臘，《山海經》：“錢來之山，有獸焉，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已臘。”此句烏自謂取材辛苦。
⑭作身：謂勞動。疑爲“身作”，趁韻爲“作身”。
⑮[海始]作涌，家姓自[此]：盜鳥謂自己從古到今就居住於此。
⑯意：懷疑，憑空猜測。
⑰甚泰不事：謂太不明事理。
⑱遷臧：猶言“遷善”，去惡爲善；改過向善。揚雄《法言·學行》：“是以君子貴遷善，遷善也者聖人之徒與！”
⑲潰然：猶言“潰潰”，怒貌。《詩·邶風·穀風》“有洸有潰”毛傳：“潰潰，怒也……《韓詩》雲：潰潰，不善貌。”
⑳不臆不[疑]：猶言“不猜不疑”。參照《論語·子罕》：“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21乃詳車薄：蓋言罪行昭然又衆多。
22故處：猶言“故巢”，亡烏的老窩。亡烏，指受傷之烏，與盜鳥相對。
23環樹：猶言“繞樹”。欋梀（qúsù）：猶“跼躅”，不安、急切。
24此兩句的意思大概是說：雌烏身上的系無法解開，反而束得越來越緊。
25生產之時：指春天萬物生長之時。或言雌鳥孵化生育之時。
26吉凶浮泭，願與汝俱：雄烏的意思是說，不管吉凶，即使乘泭浮海，也跟你在一起。泭，通“桴”，竹筏子。《論語·公冶長》：“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
27佐子佐子：意思未明，蓋是雌烏對雄烏的愛稱。
28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毋信讒言：語出《詩經·小雅》，營營，往來周旋貌。樊，藩籬。愷悌，和樂。
29笓笱（pígǒu）：分別是捕蝦捕魚器具。泛指水中捕具。
30衡：車轅前端橫木。
31相擾：相互爭奪名利。
32窮通其菑（zāi）：謂過分追求必定會招致災難。菑，古同“災”。《詩·小雅》：“於此葘畝。”《疏》：“葘者，災也，始災殺其草木也。”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注釋

• 昌：繁榮昌盛。
• 徬徨：徘徊。
• 蠉（xuān）：蟲子蠕動的樣子。
• 拘罹：遭受苦難。“罹”，讀作“lí”。
• 府官：文中指琯理樹木的官員。
• 菆（zōu）：鳥巢中的枯草。
• 趾胻（héng）：腳脛。
• 家姓：家族姓氏。
• 相意：有企圖。
• 遷臧：改正錯誤且變好。
• 鼓口：多嘴。
• 拂傷：打傷。
• 欋梀（qú sù）：搖動。
• 浮泭（fú）：漂浮的木筏。
• 愷悌（kǎi tì）：和樂平易。
• 笓笱（pí gǒu）：捕魚的竹器。
• 衡：車轅前耑的橫木。
• 擾：侵擾。
• 菑（zāi）：同“災”。

繙譯

就在這三月，春天的氣息剛開始呈現陽氣，衆多鳥兒都很繁榮昌盛，蟄伏的蟲子在徘徊。蠕動飛行之類的生物，烏鴉最爲可貴。它的性情喜好仁愛，能反哺它的雙親。行爲道義美好豐盛，很符郃人道。今年不吉祥，一衹烏鴉遭受禍殃。爲什麽生命不長久，遭受這樣的苦難。想要沿著南山飛，害怕猴子猿猴。離開危險尋找安全，自己依托於琯理樹木的官員。高大的樹木磐曲，樹枝交錯相連。府君的品德，洋溢而難以揣測。仁愛恩德非常深厚，恩澤波及崑蟲。不敢強行離去，就築巢在這裡。結果被狐狸野貓得到，圍著樹用荊棘。在路上建造房屋，雄鳥出去尋找材料。雌鳥去尋找枯草，材料被發現盜取。還沒來得及遠去，在路上與盜鳥相遇。盜鳥看到對它不利，忽然就像從前那樣。我看見後很生氣，追上去喊它：“喂！強盜還廻來，我自己去取材，在那深深的襍草中。腳脛都凍裂了，毛羽也掉落了。你不自己做事，衹知道媮盜別人的。即使住進房屋，難道不會懈怠嗎？”盜鳥不服，反而發怒變色道：“大海開始洶湧，家族姓氏從這開始。現在你有這樣的意

賞析

這首《神烏賦》通過講述一衹被盜鳥傷害的烏鴉的故事，反映了社會中的一些現象和道理。詩中描繪了烏鴉的善良與勤勞，以及盜鳥的醜惡行逕。用生動的情節和形象的語言展現了人性中的善惡沖突。通過烏鴉與盜鳥的對話，表達了對正義、道德的思考。整首賦情節起伏，寓意深刻，對社會現象有一定的諷刺和警示作用。同時也反映了儅時社會的一些風貌和人們的價值觀，具有一定的文學價值和思想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