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十二曲 · 其八 · 喜冤家

清 · 曹雪芹

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媾。
覷着那侯門豔質同蒲柳，作賤的公府千金似下流。
嘆芳魂豔魄，一載盪悠悠。

注釋

「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句：指賈迎春丈夫孫紹祖完全忘了他的祖上曾受過賈府的好處。
貪歡媾：指書中賈迎春哭訴「孫紹祖一味好色」，「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
覷（qù）：窺視、細看，這裏就是看的意思。
蒲柳：蒲和柳易生易凋，借以喩本性低賤的人。東晉人顧悅與簡文帝司馬昱同年，而頭髮早白。簡文帝問他爲什麽頭髮白得這麽早，顧悅謙恭地説：「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這裏是説孫紹祖作踐賈迎春，不把她當作貴族小姐對待。
作踐：糟蹋。
下流：下賤的人。
「嘆芳魂艷魄，一載蕩悠悠」句：指賈迎春嫁後一年即被虐待而死。

序

《喜冤家》是《紅樓夢》中寫賈迎春的判曲。曲名《喜冤家》，是説她所嫁的丈夫是冤家對頭，因爲婚嫁稱喜事。

賞析

賈府的二小姐賈迎春和同爲庶出卻精明能幹的賈探春相反，老實無能，懦弱怕事，所以有「二木頭」的渾名。她不但作詩猜謎不如姊妹們，在處世爲人上也衹知退讓，任人欺侮，對周圍發生的矛盾糾紛采取一槪不聞不問的態度。她的攢珠累絲金鳳首飾被人拏去賭錢，她不追究，別人要替她追回，她説「寧可沒有了，又何必生事」；事情鬧起來了，她不管，卻拏一本《太上感應篇》自己去看。抄檢大觀園時，司棋被逐，賈迎春雖然感到「數年之情難捨」，掉了眼淚，但司棋求她去説情，她卻「連一句話也沒有」。如此怯懦的人，最後落得悲慘的結局，這在當時的社會環境，是有其必然性的。
在小説中，賈迎春的悲劇是其父賈赦一手造成的。賈迎春從小死了娘，她父親賈赦和邢夫人對她毫不憐惜。按孫紹祖的説法，是賈赦欠了孫家五千銀子，拏賈迎春抵了債。當初，雖有人勸阻這門親事，但「大老爺執意不聽」，誰也沒有辦法，因爲兒女的婚事決定於父母。作者一再用「中山狼」稱呼孫紹祖，因爲他是一箇不折不扣的惡棍。「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這就是他「驕奢淫蕩貪歡媾」的注腳。賈迎春勸兩次，他就駡賈迎春是「酯汁老婆擰出來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在下房裏睡去！」完全是一副流氓嘴臉。賈迎春這位公府千金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回到家裏啼哭訴苦，盡管大家十分傷感，卻也無可奈何，因爲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屬於夫家的人了，王夫人也衹能説説「我的兒，這也是你的命」之類的旣像安慰又像勸導的話。賈迎春衹提出一點可憐的要求：「還得在園裏舊房子裏住得三五天，死也甘心了。」幾天後，孫家來人接，她「衹得勉強忍情作辭」，回到「狼窟」裏去。曹雪芹寫了八十回的《紅樓夢》就在這箇地方絶筆，使讀者看不到作者怎樣寫賈迎春「一載赴黃粱」的慘狀了。高鶚續寫的「還孼債迎女返眞元」的情節，雖然基本體現了原作者的意圖，但嫌太草草了。
表面上，賈迎春是被「中山狼，無情獸」喫掉的，但其實，吞噬她的是整箇封建宗法制度。在大觀園的女兒國中，賈迎春是成爲封建包辦婚姻的犧牲品的一箇典型代表。作者通過她的不幸結局，控訴了這種婚姻制度的罪惡，揭露了封建社會黑暗的現實。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中山狼：出自明代馬中錫《中山狼傳》，本指東郭先生救助卻反而被狼傷害的兇狠忘恩動物，這裏比喻無情無義、恩將仇報之人，借指孫紹祖。
• 根由：根源、緣由，指當日賈家對孫紹祖家的恩情。
• 嬌奢淫蕩：形容生活極度驕縱奢華，且行爲放蕩。
• 貪歡媾（gòu）：貪圖男女歡愛，指孫紹祖荒淫無度。 媾（讀音gòu ，意指交合 ）
• 覷（qù）着：看着， 有輕視的態度。 覷（讀音qù ，看的意思 ）
• 侯門豔質：指貴族人家出身的美貌女子，此處指賈迎春。
• 蒲柳：即水楊，容易凋零，常用來比喻微賤、輕賤之物。
• 作賤：糟蹋、不珍惜。
• 公府千金：指賈迎春，迎春是榮國府賈赦與妾室所生之女，地位尊榮。
• 下流：指品格低下、卑劣。
• 豔魄：美麗的魂魄，指賈迎春年輕美好的生命。
• 一載：一年。
• 盪悠悠：飄蕩、飄忽不定的樣子，形容迎春生命的不穩定和短暫。

翻譯

那無情無義的傢伙，就像中山狼一樣兇狠，全然不記得往日家族之間的恩情。一味地驕橫奢侈、荒淫無度，肆意縱情聲色。他看待侯門出身的美麗迎春，就如同視蒲柳一般低賤，隨意糟蹋，把公府出身的千金，當作是最下等、品行卑劣的人。可嘆啊，迎春那美麗年輕的生命，在婚後短短的一年時間裏，就如飄蕩的魂魄一樣消逝了。

賞析

這首曲是寫賈迎春的。開篇以「中山狼，無情獸」對孫紹祖進行直接批判，將其醜惡本質刻畫得淋漓盡致。「全不念當日根由」表明孫紹祖忘恩負義，不顧昔日賈家對其家族的恩情。 描述他「嬌奢淫蕩貪歡媾」，點出其生活腐朽墮落，只知貪圖享受和放縱慾望。

「覷着那侯門豔質同蒲柳，作賤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形象地寫出孫紹祖對迎春毫無尊重和珍惜之情，把高貴的迎春貶損得如同低賤粗鄙之人。通過這樣鮮明的對比，凸顯出迎春所受的不公平對待和悲慘境遇。

最後「嘆芳魂豔魄，一載盪悠悠」則將筆觸轉向迎春，發出深切的嘆惋。僅僅一年時間，迎春這朵美麗的花朵就凋零了，一個「嘆」字飽含着作者對迎春命運的同情和無奈，也使讀者能深刻感受到封建社會貴族女子命運無法自主的悲哀，同時從側面反映出封建婚姻制度的殘酷以及封建貴族家庭腐朽的本質特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