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船歌（光绪十一年至十五年作）

清 · 黃遵憲

雷光一制光闪天，洪波直泻无回旋。
饥鹰脱鞲兔走穴，驰轮下阪箭离弦。
君看我舟疾如驶，世间快事那有此。
潮头拍拍鸥乱飞，舟人叫绝篙师喜。
一山当头一对面，倏忽两山都不见。
群山转瞬眼欲花，况又山头云万变。
江随山转气益骄，蹴沙啮石波横跳。
山虽百折舟一直，拍耳惟觉风刁刁。
风声水声相鼓荡，舷倾桅侧终无恙。
风乘我耶我乘风，便凌霄汉游天上。
年来足迹遍五洲，浮槎曾到天尽头。
长风破浪奚足道，平生奇绝输此游。
忽闻隔岸唱邪许，纤夫努力力如虎。
百丈横牵上濑舟，三朝三暮见黄牛。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韝（gōu）：臂套，「脫韝」指飢餓的老鷹脫離束縛，此處形容船速極快。
• 下阪（bǎn）：下坡。阪，斜坡。
• 倏（shū）忽：很快地，忽然。
• 蹴（cù）沙齧（niè）石：蹴，踢；齧，咬。形容江水衝擊沙石。
• 刁刁：形容風聲。
• 凌霄漢：升入高空，霄漢指雲霄和天河，泛指天空。
• 浮槎（chá）：槎，木筏。指乘木筏到遙遠地方，這裏說曾到天邊，形容遊歷之遠。
• 邪許（yé hǔ）：勞動時衆人一齊發出的聲音。
• 上瀨（lài）舟：瀨，湍急的水流，上瀨舟指逆着湍急水流行駛的船。
• 三朝三暮見黃牛：引用了古歌謠「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形容逆水行船速度慢，很久都好像還在黃牛山附近。

翻譯

雷電的光芒一閃照亮天空，洶涌的波濤直瀉而下毫無迴旋的餘地。就像飢餓的雄鷹掙脫臂套追捕野兔，又似飛駛的車輪衝下斜坡、離弦的箭一般迅猛。您瞧我們的船行駛得多麼快速，世間還有什麼能這般快意。潮頭翻滾，鷗鳥驚飛，船伕們高聲喝彩，掌舵的師父也滿臉喜悅。

一座山正好出現在眼前，轉眼間，兩座山都看不到了。羣山快速閃過，讓人眼花繚亂，更何況山頭的雲霧還千變萬化。江水隨着山勢流轉氣勢越發洶涌，衝擊着沙石，波浪橫濺。山峯雖曲折多變，船卻一直向前飛馳，只聽到耳邊風聲呼呼作響。

風聲和水聲相互激盪，船身傾斜、桅杆側搖但始終平安無事。是風藉助我的力量呢，還是我藉助風的力量，感覺彷彿升入高空，就像在天上遨遊。這些年來我的足跡遍佈世界各地，乘着木筏也曾到過天邊的盡頭。乘風破浪的經歷已不值得一提，一生之中的奇絕之事都比不上這次美妙的遊歷。

忽然聽到江對岸傳來縴夫們「邪許」的號子聲，他們努力拉船的樣子就像勇猛的老虎。粗大的繩索橫拉着逆流而上的船隻，很久很久都好像還在黃牛灘附近。

賞析

這首詩描繪了乘船順流而下的驚險刺激與奇妙經歷，展現了大自然的雄渾壯麗和人類在其中的特殊感受。開篇以雷電、洪波等磅礴之景起筆，用「飢鷹脫韝」「馳輪下阪」「箭離弦」等一系列形象的比喻，生動地描繪出船行速度之快，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接着詩人描寫途中所見的山水變化，山的快速後退、雲的變幻無常，都凸顯了船行的迅速，同時也體現了大自然景色的萬千風情。詩中對聲、勢進行多角度描寫，風聲、水聲相互鼓盪，既寫出了航行時的驚險氛圍，又暗示船在洶涌江水中穩行的狀態。 「風乘我耶我乘風，便凌霄漢遊天上」兩句將詩人陶醉於航行的感受昇華，有飄飄欲仙之感。詩的後半部分由自身的順流快行，聯想到逆水行舟縴夫的艱難，通過這種鮮明對比，豐富了詩歌的層次和內涵，也使作品具有了更廣泛的社會意義。整首詩節奏明快，用詞生動，極富感染力，讓讀者如臨其境，感受到這場奇妙旅行的獨特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