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此詞是作者紹聖三年(公元1096年)貶謫郴陽時於途中所寫。詞中通過夜宿驛亭的描寫,繪出貶謫途中的情景,表達了作者旅途中凄凉寂寞的心情和倦於宦遊的情緒。
首句點明時間是夜晚,「遙夜」即長夜,狀出了夜漫漫而難盡的感覺。緊接「沉沉」的疊字,將長夜難盡的感覺再度強化。一句尤妙在「如水」的譬喩。
是夜長如水,是夜凉如水,還是黑夜深沉如水,作者不限制在何種性質上相「如」,衹説「如水」,讓讀者去體味。較之通常用水比夜偏於一義的寫法,有所創新。次句點出地點。「驛亭」是古時供傳遞公文的使者和來往官員憩宿之所,一般都遠離城市。驛站到夜裏自是門戶關閉,但詞句把「風緊」與「驛亭深閉」聯在一起,則有更多的意味。一方面更顯得荒野「風緊」;另一方面也暗示出即使重門深閉也隔不斷呼嘯的風聲。「驛亭」本易使人聯想到荒野景況以及遊宦情懷,而「風緊」更添荒野寒寂之感。作者雖未言情,但景語中亦見出其情。
「夢破」二字,又流露出多少煩惱情緒。沉沉寒夜做一好夢,更反襯出氛圍的凄清。「夢破」大約與「鼠」有關,客房點的是油燈,老鼠半夜出來偷油喫,不免弄出些聲響。人一驚夢,鼠也嚇咆了,但它還捨不得已到口邊的美味,遠遠地盯著燈盞。「鼠窺燈」的「窺」字,用得十分傳神。它那目光閃閃,旣惶恐,又貪婪。昏暗燈光之下這一景象,直叫人毛骨悚然,則整箇驛舍設備之簡陋、寒傖,可窺見一斑。能否捕捉富於特徵性的細節,往往是創造獨特的詞境的成敗關鍵。此句與下句間,有一箇從夜深至黎明的時間過程。下句之「送」字、「侵」字都錘煉極佳。天猶未明,「曉」的將臨是由飛「霜」知道的,而「霜」的降臨又是由「寒」之「侵被」感到的。
「無寐,無寐」的重複,造成感嘆語調,再聯繫「風緊」、「鼠窺燈」、「霜送曉寒」等等情景,可以體味出無限的感傷。古時驛站常備官馬,以供來往使者、官員們使用。而「門外馬嘶人起」,門外驛馬長嘶,人聲嘈雜,正是驛站之晨的光景。這不僅是寫景,從中可以體味到被失眠折騰的人聽到馬嘶人聲時的困怠情緒。同時,「馬嘶人起」,又暗示出旅途跋涉,長路關山,白晝難辛的生活又將開始。
此詞不直寫心境,而是寫一夜難寐的所見、所聞、所感。詞寫長夜沉沉,驛亭風緊,饑鼠窺燈,曉寒侵被,人聲嘈雜,驛馬長嘶,眞實謫徙羈旅的苦境與凄情。

秦觀
秦觀,字少游、太虛,號淮海居士,揚州高郵(今屬江蘇)人。北宋詞人,“蘇門四學士”之一。宋神宗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進士,官至秘書省正,國史院編修官。新黨執政時被排擠,北宋紹聖初年,秦觀被貶爲杭州通判,再貶監處州(浙江麗水)酒稅,又遠徙郴州(湖南郴縣),編管橫州,又徙雷州。宋徽宗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放還,卒於藤州(今廣西藤縣)。秦觀詞多寫男女愛情和身世感傷,風格輕婉秀麗,受歐陽修、柳永影響,是婉約詞的代表作家之一,《宋史》評爲“文麗而思深”;敖陶孫《詩評》說:“秦少游如時女遊春,終傷婉弱。”秦觀亦有詩才,但被自己的詞名所掩,另一方面同時代的詩人蘇軾、黃庭堅、陳師道的表現更突出,以至於“詩名殊不藉藉”。秦觀與張耒、晁補之、黃庭堅幷稱“蘇門四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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