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佛閣 · 與沉野逸東皋天街盧樓追凉小飲

宋 · 吳文英

夜空似水，橫漢靜立，銀浪聲杳。瑤鏡奩小。素娥乍起、樓心弄孤照。絮雲未巧。梧韻露井，偏惜秋早。晴暗多少。怕教徹膽，蟾光見懷抱。
浪迹尙爲客，恨滿長安千古道。還記暗螢、穿簾街語悄。嘆步影歸來，人鬢花老。紫簫天渺。又露飲風前，凉堕輕帽。酒杯空、數星橫曉。

序

這首詞的主旨，是描寫天街夜凉的景象，幷表現了一種懷舊嘆老的感情。上闋的「夜空似水」與下闋的「數星橫曉」均寫天凉景象，上闋的「偏惜秋早」與下闋的「人鬢花老」均寫出了嗟嘆早衰的感情，全詞景情結合。戈載《七家詞選》評吳文英的詞説：「運意深遠，用筆幽邃，煉字煉句……而實有靈氣行乎其間。」如上闋的「晴暗」三句，旣寫出了月亮的明朗與陰暗，又寫出了自己懷抱的開朗面與陰暗面，又寫出了怕教月光照見自己心靈陰暗角落的心理，筆意一層比一層深入。這首詞還體現了「煉字煉句」的特點。如下闋的「人鬢花老」，不寫年老而寫花老。「花」字極妙，旣形象地表現了華髮霜鬢的特點，又與上闋「秋早」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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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 橫漢：橫亙天空的銀河。 杳（yǎo）：消失，不見蹤影。
• 瑤鏡奩（lián）小：瑤鏡，指月亮。奩，古代盛梳妝用品的器具，這裏形容夜空如裝着月亮的小奩盒。
• 素娥：即嫦娥，這裏借指月亮。乍起：剛剛升起。弄孤照：獨自灑下清冷的光輝。
• 絮雲未巧：意爲輕薄如絮的雲彩沒有變幻出巧妙的形狀 。
• 梧韻露井：露井邊的梧桐樹發出聲響。梧韻，指風吹梧桐的聲音 。
• 徹膽：透徹心底。
• 蟾光：月光。傳說月中有蟾蜍，所以稱月光爲蟾光。
• 浪跡：漂泊流浪。
• 長安：這裏代指都城臨安（今杭州）。
• 暗螢：暗處的螢火蟲。
• 穿簾街語悄：螢火蟲穿過簾子，街頭說話的聲音悄然。
• 步影：走路時的身影。人鬢花老：人變老了，兩鬢斑白。
• 紫簫天渺：吹奏紫簫，聲音在高遠的天空消散。
• 露飲風前：在風前露天飲酒。
• 涼墜輕帽：涼意襲來，似乎要把帽子吹落。

翻譯

夜空如水般澄澈，銀河靜靜地橫亙在天際，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小小的月亮如同從瑤鏡奩中升起，剛剛升起的月亮獨自在樓心灑下冷冷光輝。輕薄的雲彩沒有變幻出精巧的模樣。露井旁邊的梧桐樹，在風聲中發出聲響，似乎特別憐惜這早到的秋天。晴雨明暗已經歷了多少回啊。真害怕那透徹心底的月光，洞悉我內心的情懷。

我漂泊在外，依舊是個羈旅之客，心中的遺恨充滿了這臨安城的千古街道。還記得暗處的螢火蟲穿過簾子，街頭輕聲交談的情景。可嘆如今獨自踏着身影歸來，人已變老，兩鬢斑白了。吹奏紫簫，那聲音在高遠的天空飄散。又一次在風前露天飲酒，涼意似乎都要把帽子吹落。直到酒杯裏空無一物，只見幾顆星星橫着，天色漸漸破曉。

賞析

這首詞描繪了一幅秋夜追涼小飲的畫面，蘊含着作者複雜而深沉的情感。上闋着力於環境描寫，如「夜空似水，橫漢靜立，銀浪聲杳」營造出靜謐清冷的氛圍，「瑤鏡奩小。素娥乍起、樓心弄孤照」通過描繪初升的月亮，增添了幾分孤獨寂寥。「絮雲未巧。梧韻露井，偏惜秋早」細膩地刻畫自然景象，也透露出時光流逝、秋意早至的憂傷。

下闋轉入情感抒發，「浪跡尚爲客，恨滿長安千古道」直接道出自己漂泊的羈旅愁恨，表達對長久漂泊的無奈與哀怨。對往昔「暗螢、穿簾街語悄」的回憶與「人鬢花老」的現實形成鮮明對比，強化了時光流轉、人事變遷的感慨。「紫簫天渺。又露飲風前，涼墜輕帽」描繪當下的瀟灑，實則於瀟灑中蘊含着內心的悲慨。至「酒杯空、數星橫曉」，則以景結情，盡顯落寞之感，將作者的複雜情感推向高潮，給讀者留下深深的回味和思考。整首詞情景交融，語言優美精湛，充分體現了吳文英詞作獨特的藝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