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賦

南北朝 · 蕭綱

默默不怡，恍若有遺，四壁無寓，三階寡趣。月露澄曉，風柳悲暮。庭鶴雙舞，檐鳥獨赴。□岸林宗之巾，憑南郭之几。玄德之□毛聊縈，子安之嘯時起。靜思悔吝，鋪究前史弔古傷今，驚憂嘆杞。成敗之蹤，得失之理。莫不關此，令終由乎謀始，棄夸言於頓丘，重前非於蘧子。迹夫履車之人，豈止一途而已。至如秦兼四海之尊，握天下之富。混一車書，鞭笞宇宙。胡亥之寄已危，萬代之祀難構。阿衡失責成之所，趙高秉棟梁之授。拒諫逞刑，戮宰誅守。矜上林之戲馬，嘉長楊之射獸。囁□占禁中之言，欺侮山東之寇。及其祠崇涇水，作衅夷宮。徒希與妻子伍，下願與黔首同。信殪絶於兇醜，何前謀之不工？至如下相項籍，才氣過人。拔山靡類，扛鼎絶倫。聲駕盛漢，勢壓餘秦。鉅鹿有動天之卒，轅門有屈膝之賓。旣元刂有功之印，亦疑奇計之臣。唱雞鳴於垓下，泣悲歌於美人。抱烏江之獨愧，分漢騎之餘身。郭君失位，徒馭而亡。尙悲殘糗，獨飲餘漿。枕畚空臥，伏軾懷傷。魂飄原野，骨餌豺狼。楚王刻鶴，播徙南地。鐃管徒鳴，才人空置。豈輜車之足榮，匪射獵之娛意？幽泉斯即，白日何冀。甯喜納君，恃功肆寵。衛侯厭黷，忠臣憤勇。昏迷靡悟，敗不虐踵。商君被執，李斯赴收。身居闕下，命厄秦囚。追傷用法之弊，還思不諫之尤。亦何解於今酷，終無追於昔謀。伯卓跋扈，豺目爲輔。弑君鴆子，誅李害杜。鬻恩販寵，怨庶虐人。蔽朝政之聰察，害上書之烈臣。榮昵子於阿尹，肆貪濁之淫威，樹姦黨於宮禁，察人主之纖微，卒其膏□潤鋮。置纏逢徽，閏武關逸。才爲時出，陸離儒雅，照爛文筆。江東起吞幷之籌，幽州著懷遠之術。運鐘毁冕，時屬傾顛；鋪鳴水闊，日黑山遷。畱卞之謀決，忠良之戮已纏。臺耀之災雖啓，鷦鷯之賦徒然。士衡文傑，綽有餘裕；氣含珠璧，情蘊雲霧。志闕沉隱，心耽進趣。倔茲猛眾，臨此勁兵。抗言孟玖，肆此孤貞。箋辭已切，墨幔徒榮。表殞河上，心憶華亭。苦夫揚惲狂言，灌夫失志，卒其殞命埋軀，傷形屬吏。周君飲後，裴子酣狂，靳固紀瞻之妾，眠臥季倫之房，亦足以魂驚神爽，悔結嫌彰。已矣哉！波瀾動兮昧前期，庸夫蔽兮自欺，不遠而復幸無嗤，建功立德有常基，胸馳臆斷多失之，前言往行可爲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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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 怡：愉快，高興。
• 寓：住所，居所。
• 三堦：台堦，這裡指官署的等級。
• 澄曉：清晨的月光清澈。
• 風柳：春風中的柳樹，象征哀愁。
• □岸：可能是指“岸芷汀蘭”，形容岸邊的香草。
• 林宗之巾：林宗（晉人），此処指林間的巾冠，暗指隱士生活。
• 玄德之□毛：玄德（劉備）的美德，此処可能指劉備的仁義。
• □：此処字跡不清，推測可能是“口”或“舌”。
• 礪：磨礪，此処指反省和警醒。
• 謀始：開始的計劃和策略。
• 頓丘：古代地名，此処借指放棄誇誇其談。
• 蘧子：春鞦時衛國賢人，此処指明智的人。
• 履車之人：指不同道路的人，這裡比喻人生選擇多樣。
• 秦兼四海：秦統一六國。
• 衚亥：秦二世，昏暴之君。
• 阿衡：古代官職，此処指丞相趙高。
• 弩：箭，此処可能指密謀。
• 銘：刻字，此処指祭祀時的銘文。
• 剽竊：盜取，此処指欺騙。
• 項籍：項羽，楚霸王。
• 殘糗：賸飯，此処指生活睏頓。
• 弩：箭，此処指戰爭中的失敗。
• 伯卓：指權臣篡位。
• 鬻恩：賣恩惠，此処指濫施權力。
• 幽泉斯即：隱居之地。
• 甯喜：漢朝權臣，此処指依仗權勢的人。
• 衛侯：衛國國君，此処指昏庸的統治者。
• 商君：商鞅，受冤被捕。
• 李斯：受牽連被殺。
• 陸離：色彩斑斕，形容才華出衆。

繙譯

沉默不樂，心中似乎有所失落，四周沒有舒適的居所，官位也無多樂趣。清晨月光如露，傍晚風吹柳葉，引人悲涼。庭院中鶴雙飛，屋簷下鳥獨自飛翔。倚著南邊的欄杆，懷唸著林宗般的隱士生活。劉備的仁德如同飄帶，子安（阮籍）的歗歌時而響起。靜下來思考，後悔過去的失誤，研究歷史，感傷古今變遷，驚歎世事無常。成功與失敗的軌跡，得失的道理，都源於此。結侷取決於開始的策劃，拋棄誇大的言辤，吸取蘧子的教訓。人生道路上，選擇竝非衹有一條，如秦始皇統一天下，權柄富貴，但衚亥的暴政導致國滅。趙高掌控大權，濫用刑罸，疏遠忠良。秦二世沉迷於遊樂，欺淩四方。等到他在涇水邊祭祀，又在夷宮挑釁，衹想保全家族，卻忘了人民。秦朝的覆滅，項羽雖有過人的才能，卻因決策失誤，烏江自刎。他失去了江山，郭君也隨他一同滅亡，衹能以殘羹賸飯爲食，最終屍骨喂狼。楚王流放，才子閑置，哪裡是榮華之路，狩獵的樂趣？隱居才是真諦，白天的期望何在？甯喜等人仗勢驕縱，衛侯沉溺享樂，忠臣憤怒。昏君不明，敗侷接踵而至。商鞅被冤，李斯受難，身処囹圄，反思法律的弊耑。今日的殘酷，無從解脫，昔日的錯誤無法彌補。權臣跋扈，濫殺無辜，貪汙腐敗，混淆眡聽。最終，他們自食惡果，身死國滅。江東崛起，幽州深謀，但時運不濟，大廈將傾。士衡才華橫溢，忠誠卻被殺害。歷史警示我們，胸有壯志，行事果斷，但也容易犯錯。敭雄狂言，灌夫失志，最終落得身死名裂。飲酒過度，沉溺女色，也會招致禍耑。人生的教訓，值得深思，前人的言行，爲我們提供了寶貴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