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稱採造家,身屬神策軍。
晨遊紫閣峯,暮宿山下村。
村老見余喜,爲余開一尊。
舉杯未及飲,暴卒來入門。
紫衣挾刀斧,草草十餘人。
奪我席上酒,掣我盤中飧。
主人退後立,斂手反如賓。
中庭有奇樹,種來三十春。
主人惜不得,持斧斷其根。
口稱採造家,身屬神策軍。
主人慎勿語,中尉正承恩。
拼音
序
這首詩,就是作者在《與元九書》中所説的使「握軍要者切齒」的那一篇,大約寫於元和四年(公元809年)。
當時,詩人正在長安做左拾遺,爲什麽會宿紫山北村呢?開頭兩句,作了説明,原來他是因「晨遊紫閣峰」而「暮宿山下村」的。紫閣,在長安西南百餘裏,是終南山的一箇著名山峰。「旭日射之,爛然而紫,其峰上聳,若樓閣然。」詩人之所以要「晨遊」,大槪就是爲了欣賞那「爛然而紫」的美景吧!早晨欣賞了紫閣的美景,悠閑自得往回走,直到日暮纔到山下村投宿,碰上的又是「村老見余喜,爲余開一尊」的美好場面,其心情不用説是很愉快的。但是,「舉杯未及飲」,不愉快的事發生了。
開頭四句,點明了搶劫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和搶劫對象,表現了詩人與村老的親密關係及其喜悅心情,爲下面關於暴卒的描寫起了有力的反襯作用,是頗具匠心的。
中間的十二句,先用「暴卒」、「草草」、「紫衣挾刀斧」等貶義詞句刻畫了搶劫者的形象;接著展現了兩箇場面:一是搶酒食;二是砍樹。
寫搶酒食的四句詩,表現出暴卒、我和主人的三種不同表現。「奪」和「掣」兩箇詞,包含著一方不給,一方硬搶的豐富內容,不應隨便讀過。詩人用這兩箇詞作「詩眼」,表現出「我」畢竟是個官,敢於和暴卒爭,但還是敗下陣來,這就不僅揭露了暴卒的暴,而且要人們想一想暴卒憑什麽這樣「暴」,爲結尾的點睛之筆畱下了伏綫。
寫兩箇搶劫場面,各有特點。搶酒食之時,主人退立斂手;砍樹之時,卻改變了態度,這是爲什麽?詩人爲了揭示其心理根據,先用兩句詩寫樹:一則指明那樹長在中庭,二則稱贊那是棵「奇樹」,三則強調那樹是主人親手種的,已長了三十來年。這説明它在主人心中的地位,遠非酒食所能比擬。暴卒要砍它,怎能不「惜」!「惜不得」,是「惜」而「不得」的意思。於是,發自內心的「惜」就表現爲語言、行動上的「護」,雖然迫於暴力,沒有達到目的,但由此卻引出了暴卒的「自稱」和「我」的悄聲勸告。
結尾的四句詩,在當時很好懂;時過一千一百多年,就需要作些注解,纔能了解其深刻的含義。所謂「神策軍」,在天寶時期,本來是西部的地方軍;後因「扈駕有功」,變成了皇帝的禁衛軍。德宗時,開始設立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由宦官擔任。他們以皇帝的家奴掌握禁衛軍,勢焰熏天,把持朝政,打擊正直的官吏,縱容部下酷虐百姓,什麽壞事都幹。元和初年,憲宗寵信宦官吐突承璀,讓他做左神策軍護軍中尉;接著又派他兼任「諸軍行營招討處置使」(各路軍統帥),白居易曾上書諫阻。這首詩中的「中尉」,就包括了吐突承璀。所謂「采造」,指專管采伐、建築的官府;「采造家」,就是這箇官府派出的人員。元和時期,經常調用神策軍修築宮殿;吐突承璀又於元和四年領功德使,修建安國寺,爲憲宗樹立功德碑。因此,就出現了「身屬神策軍」而兼充「采造家」的「暴卒」。做一個以吐突承璀爲頭子的神策軍人,已經炙手可熱了;又兼充「采造家」,執行爲皇帝修建宮殿和樹立功德碑的「任務」,自然就更加爲所欲爲,不可一世。
詩是采取畫龍點睛的寫法。先寫暴卒肆意搶劫,目中無人,連身爲左拾遺的官兒都不放在眼裏,使人不能不産生這樣的疑問:「這些家夥憑什麽這樣『暴』?」但究竟憑什麽,沒有説。直寫到主人因中庭的那棵心愛的奇樹被砍而忍無可忍的時候,纔讓暴卒自己亮出他們的黑旗,「口稱采造家,身屬神策軍」。一聽見暴卒的自稱,就把「我」嚇壞了,連忙悄聲勸告村老:「主人愼勿語,中尉正承恩!」諷刺的矛頭透過暴卒,刺嚮暴卒的後臺「中尉」;又透過中尉,刺向中尉的後臺皇帝!
前面的那條「龍」,已經畫得很逼眞,再一「點睛」,全「龍」飛騰,把全詩的思想意義提到了驚人的高度。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紫閣峯:終南山的著名山峯。
- 尊:同「樽」,酒杯。
- 暴卒(bào zú):兇狠的士兵。
- 紫衣:指穿紫色衣服的人。
- 掣(chè):奪。
- 採造家:指負責採伐營造的人。
- 神策軍:唐朝後期的主要禁軍。
翻譯
早晨去遊覽紫閣峯,傍晚投宿在山下的村莊。村裏的老人見到我很高興,爲我擺開了一杯酒。舉杯還沒來得及喝,兇狠的士兵突然闖進門來。身穿紫衣帶着刀斧,大約有十幾個人。搶奪我席上的酒,奪走我盤中的食物。主人退到後面站着,收斂着手反而像個賓客。庭院中有一棵奇特的樹,栽種了有三十個春秋。主人可惜卻不能保住它,拿着斧頭砍斷了它的樹根。他們口稱是採伐營造的人,身份屬於神策軍。主人千萬不要說話,神策軍中尉正承受着皇帝的恩寵。
賞析
這首詩生動地描繪了一個強奪民財的場景。詩中通過對一系列細節的描寫,如暴卒搶奪酒食、砍斷奇樹等,展現出他們的蠻橫和霸道。而主人面對這一切的無奈和畏懼,更加凸顯了這種暴行的惡劣。以小見大,深刻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黑暗和百姓的痛苦,具有較強的現實批判性。同時,詩的語言質樸自然,簡潔而有力地傳達出深刻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