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
聽風聽雨過清明,愁草瘞花銘。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
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鞦韆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
拼音
譯文
聽着悽風苦雨之聲,我獨自寂寞地過着清明。掩埋好遍地的落花,我滿懷憂愁地起草葬花之銘。樓前依依惜別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濃密的綠蔭。每一縷柳絲,都寄託着一分柔情。料峭的春寒中,我獨自喝着悶酒,想借夢境去與佳人重逢,不料又被啼鶯喚醒。
西園的亭臺和樹林,每天我都派人去打掃乾淨,依舊到這裏來欣賞新晴的美景。蜜蜂頻頻撲向你蕩過的鞦韆、繩索上還有你纖手握過而留下的芳馨。我是多麼惆悵傷心,你的倩影總是沒有信音。幽寂的空階上,一夜間長出的苔蘚便已青青。
注釋
風入松:詞牌名。詞調名出自古琴曲《風入松》(相傳爲晉代嵇康所作)。
草:草,起草,擬寫。愁草,沒有心情寫。瘞(yì):埋葬。銘,文體的一種。庾信有《瘞花銘》。古代常把銘文刻在墓碑或者器物上,內容多爲歌功頌德,表示哀悼,申述鑑戒。
分攜:分手,分別。綠暗:形容綠柳成蔭。
料峭:形容春天的寒冷。中(zhòng)酒:醉酒。“中酒”見《史記·樊噲傳》,亦見《漢書》,意酒酣也。中,讀仄聲也。又如杜牧:“殘春杜陵客,中酒落花前”(《睦州四韻》)。
交加:形容雜亂。
黃蜂:這裏指蜜蜂。
凝:凝聚。
雙鴛:成對的鴛鴦,是指一雙繡有鴛鴦的女子鞋子,這裏兼指女子本人。
序
此詞爲清明西園懷人之作。上片由傷春寫到傷別。首句“聽”字值得品味,不忍看的孤悽之況自現,且重複使用,更覺沉痛。次句又着一“草”字,看似平常,實能反映詞人想借之遣懷卻心煩意亂的愁緒。“一絲柳”更是以武斷的計量表達思念日久且深。下片寫雨過春晴,掃林觀賞,觸物生情。“黃蜂”二句寫鞦韆索所留手脂香引動黃蜂,以側筆點染,妙語通神。末句“一夜苔生”,蹤跡渺茫,盼望急切,一筆寫盡。蓋青苔不唯生於幽階,亦且萌發於心田矣。
賞析
詞的上片情景交融,意境有獨到之處。前二句是傷春,三、四兩句寫傷別,五、六兩句則是傷春與傷別的交融,形象豐滿,意蘊深邃。“聽風聽雨過清明”,起句貌似簡單,不像夢窗綿麗的風格,但用意頗深。不僅點出時間,而且勾勒出內心細膩的情愫。
寒食、清明淒冷的禁菸時節,連續颳風下雨,意境淒涼。風雨不寫“見”而寫“聽”,意思是白天對風雨中落花,不忍見,但不能不聽到;晚上則爲花無眠、以聽風聽雨爲常。首句四個字就寫出了詞人在清明節前後,聽風聽雨,愁風愁雨的惜花傷春情緒,不由讓讀者生悽神憾魄之感。“愁草瘞花銘”一句緊承首句而來,意密而情濃。落花滿地,將它打掃成堆,予以埋葬,這是一層意思;葬花後而仍不安心,心想應該爲它擬就一個瘞花銘,瘐信有《瘞花銘》,此借用之,這是二層意思;草萌時爲花傷心,爲花墮淚,愁緒橫生,故曰“愁草”,這是三層意思。詞人爲花而悲,爲春而傷,情波千疊,都凝鍊在此五字中了。“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寸柔情”,是寫分別時的情景。夢窗和情人在柳絲飄蕩的路上分手,自此柳成爲其詞中常出現的意象。古代有送別時折柳相送的風俗,是希望柳絲能夠繫住將要遠行的人,所以說“一絲柳,一寸柔情”,可謂語淺意深。
“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傷春又傷別,無以排遣,只得借酒澆愁,希望醉後夢中能與情人相見。無奈春夢卻被鶯啼聲驚醒。這是化用唐詩“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之意。上闕是愁風雨,惜年華,傷離別,意象集中精煉,而又感人至深,顯出密中有疏的特色。
下闋寫清明已過,風雨已止,天氣放晴了。闊別已久的情人,不能忘懷。按正常邏輯,因深念情人,故不忍再去平時二人一同遊賞之處了,以免觸景生悲,睹物思人。但夢窗卻用進一層的寫法,那就是照樣(依舊)去遊賞林亭。於是看到“黃蜂頻撲鞦韆索”,彷彿佳人仍在。“黃蜂”二句是窗夢詞中的名句,妙在不從正面寫,而是側面烘托,佳人的美好形象凸現出來。懷人之情至深,故即不能來,還是癡心望着她來。“日日掃林亭”,就是雖毫無希望而仍望着她來。離別已久,鞦韆索上的香氣未必能留,但仍寫黃蜂的頻撲,這不是在實寫。陳洵說:“見鞦韆而思纖手,因蜂撲而念香凝,純是癡望神理。”
結句“雙鴛不到”,明寫其不再惆悵。“幽階一夜苔生”,語意誇張。不怨伊人不來,而只說“苔生”,可見當時伊人常來此處時,階上是不會生出青苔來的,此時人去已久,所以青苔滋生,但不說經時而說“一夜,”由此可見二人雙棲之時,歡愛異常,彷彿如在昨日。這樣的誇張,在事實上並非如此,而在情理上卻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