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小江風月佳時,屢約非煙遊伴。

出自 賀鑄 的《 望湘人
厭鶯聲到枕,花氣動簾,醉魂愁夢相半。被惜餘薰,帶驚剩眼,幾許傷春春晚。淚竹痕鮮,佩蘭香老,湘天濃暖。記小江風月佳時,屢約非煙遊伴。 須信鸞弦易斷,奈雲和再鼓,曲中人遠。認羅襪無蹤,舊處弄波清淺。青翰棹艤,白蘋洲畔,盡目臨皋飛觀。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歸來雙燕。
拼音

譯文

討厭那黃鶯聲傳到枕邊,心煩那鮮花芳香進到房間,它讓我半醉半愁好夢難圓。錦被還留着她身體的餘香,而我的腰帶卻又空了多眼,多少次傷春又到春晚。湘妃竹淚痕正鮮,春蘭已花謝香散,湘中春暮天氣溫暖。曾記得江上風清月明之時,我多次約她相伴遊玩。 想來琴絃最容易斷,如今再把琴彈,一曲既終她就遠去不返。要尋找她已無影無蹤,舊遊處只見江水清淺。我把塗着青色的船靠岸,停在白蕷洲畔。整日裏登樓極目遠望,卻不見她寄來一封書信,好在伴我的還有歸來雙燕。

注釋

望湘人:詞牌名。是賀鑄自度曲,《全宋詞》從《唐宋諸賢妙詞選》輯出。雙調,一百零六字,仄韻。 帶驚:因消瘦而吃驚。《梁書·沈約傳》載沈約與徐勉書:“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以此推算,豈能支久?” 淚竹:娥皇,女英爲舜的妃子。傳說舜死於蒼梧,舜死後,二女灑淚於竹,淚染楚竹而成斑痕,故斑竹又稱淚竹。唐郎士元《送李敖湖南書記》:“入楚豈忘看淚竹,泊舟應自愛江楓。” 佩蘭:佩飾的蘭花。 非煙:唐武公業的妾名。姓步,事見皇甫枚《非煙傳》。此處借指情人。 鸞(luán)弦:《漢武外傳》:“西海獻鸞膠,武帝絃斷,以膠續之,弦二頭遂相着,終日射,不斷,帝大悅。”後世稱結娶爲“續膠”或“續絃”,此處以鸞弦指愛情。 曲終:原本作“曲中”,據別本改。 羅襪(wà):見周邦彥《瑞鶴仙》注。此處代指情人。 青翰(hàn):船名。因船上有鳥形刻飾,塗以青色,故名。《說苑·善說》:“鄂君子皙之泛舟於新波之中也,乘青翰之舟。”南朝宋顏延之《三月三日曲水詩序》:“龍文飾轡,青翰侍御。” 臨皋(gāo):臨水之地。屈原《離騷》:“步餘馬於蘭皋兮。”注:“澤曲曰皋。”飛觀,原指高聳的宮闕,此處泛指高樓。觀,樓臺之類。 不解:不懂得。幸:正好,恰巧。

此詞爲傷春懷人之作。上片觸景生情,引起對昔日心上人的懷念。“厭鶯聲”六句渲染詞人傷春心境。“醉魂愁夢相半”,言其愁心深重,點明厭煩之原因。最後以“傷春春晚”概括其愁情:既有對春色衰微的感傷,又有對與情侶戀情失落的痛楚,而借“幾許”二字添情,顯示傷春時久。“淚竹”三句由情入景,寫詞人觸景生愁。“記小山”二句借回憶昔日“非煙遊伴”,進一步巧妙揭明當年之戀人而今不見,纔是傷春、愁恨之根源。下片由情入景,抒發相思的苦情。“須信”五句借琴絃易斷、羅襪無蹤,暗示詞人與情侶如琴絃斷裂,難以鸞膠再續。“青翰”三句寫詞人登高縱目俯瞰,空見彩舟泊岸,白蘋滿洲,卻不見當年乘舟遠去的情侶返回,當年聚首與離別的白蘋洲畔,竟然是“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見之令人斷腸!“不解寄”二句寫正在怨恨她太絕情,竟不寄“一字相思”,卻見雙燕飛來。這首詞寫尋常離索之思,於精麗中見渾成,於頓挫中見深厚。

賞析

這首詞是感春懷人之作,上闋着重寫景,下闋着重抒情,各有側重又情景交融,將懷人之思表達得深婉曲折。 “厭鶯聲到枕,花氣動簾,醉魂愁夢相伴”,開篇三句寫春日的清晨,黃鶯嗚叫,春花綻放,微風吹過,香氣瀰漫,這本是一片生機昂然的美好景象,可是詞人正處在傷春懷人的心情當中,無法排解憂愁,便以喝酒來麻痹自己,將愁緒消解在醉魂之中,希望以沉睡來逃避現實。可是黃鶯不解其意,唱和不停,詞人因被吵醒而心情更加煩躁,不禁生出對鶯鳥的厭惡之情。 “被惜餘薰,帶驚剩眼。幾許傷春春晚”,這三句含蓄而細膩地刻畫出詞人懷念舊人的真誠心切。“餘薰”是舊人留下的馨香,可是斯人已去,詞人唯有珍惜她僅留下的一點餘香。“惜”字表現出詞人對舊人的珍惜和無限懷念。詞人日日思念故人,以至於腰帶的剩眼越來越多,“驚”字突顯出詞人消瘦程度之深。 消瘦是源於對伊人的思念,這一句實有柳永《蝶戀花》中“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的深情意蘊,柔情脈脈,令人動容。這種憔悴也表現了主人公的堅毅和執著。“幾許傷春春晚”一句沉重哀傷,在傷春的情緒中,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暮春,念及自己與伊人別離的日子愈來愈久,詞人傷嘆不已。這一句既是對前文“傷春”之情的總結,也領啓了下文關於“春晚”的描寫。 “淚竹痕鮮,佩蘭香老,湘天濃暖”一句中引用了“湘妃淚竹”和“屈原佩蘭”兩個典故。暮春時節,湘妃竹的點點淚痕猶在;屈原所佩戴的蘭花香草已經老舊了,天氣已進入“濃暖”時分,說明春天即逝,即將入夏。此情此景讓詞人記起當年屢次盛邀佳人,與她在江畔沐風賞月時的歡會情景。 “須信鸞弦易斷。奈雲和再鼓,曲終人遠”,“鸞弦”在這裏指男女主人公之間的交好,可絃斷能夠再續,但佳人遠去,已杳無蹤跡,這蕭蕭琴聲裏的相思幽怨她不曾得知。相會遙遙無期,那悠悠弦鳴裏寄寓着幾多無奈和傷感。 “認羅襪無蹤,舊處弄波清淺。青翰棹艤,白蘋洲畔。盡目臨皋飛觀”,詞人引用曹子建(曹植)《洛神賦》中的典故,把心上人比作步履輕盈,姿態曼妙的仙女,可惜佳人仙蹤無跡,不得追回。遙想彼時佳人在河塘撩弄清波,姿態嫵媚誘人,可如今河塘處再無佳人倩影。江畔舟船飄搖,水中白蘋浮動,詞人極目遠眺,盡是舊日風景。睹舊物而不能感舊情,詞人心中的惆悵更加深切。 “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歸來雙燕”,詞人嘆惜伊人不解情,別期無定,令他終日相思縈懷,受盡千般煎熬。只能從雙燕歸來的景象中強尋安慰,似是欣喜,實則淒涼,充分表現了詞人因思念伊人而無法排遣的抑鬱痛苦,以及盼望佳人早日重回身邊的急切情懷。 此詞大量運用點染法,即情思並非一瀉無餘,而是情一點出,即以景物烘托渲染,如“被惜餘薰,帶驚剩眼,幾許傷春春晚”,與秦觀的詞在寫法上有共同點;多用借代手法,如“淚竹痕鮮,佩蘭香老,湘天濃暖。須信鸞弦易斷,奈雲和再鼓,曲終人遠”等句,表達委婉含蓄隱晦,與唐李商隱的詩有相似之處。
賀鑄

賀鑄

賀鑄,北宋詞人。字方回,號慶湖遺老。漢族,衛州(今河南衛輝)人。宋太祖賀皇后族孫,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稱遠祖本居山陰,是唐賀知章後裔,以知章居慶湖(即鏡湖),故自號慶湖遺老。 ► 877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