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瀟湘挼藍浦,蘭橈昔日曾經。
千里瀟湘挼藍浦,蘭橈昔日曾經。月高風定露華清。微波澄不動,冷浸一天星。
獨倚危檣情悄悄。遙聞妃瑟泠泠,新聲含盡古今情。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拼音
譯文
千里瀟湘之上,渡口水色青青,屈原的蘭舟曾駛過。明月高掛中天,清風漸漸停息,玉露清瑩,微波不興,漫天星斗映寒水。
獨倚高高桅杆,心中無限憂思,遠遠傳來悽清的瑟聲,低低訴說着千古幽情。一曲終罷人不見,江上青峯孤聳。
注釋
臨江仙:詞牌名,唐教坊曲。雙調,上下闋各有三平韻,五十八字。柳永演爲慢詞,上闋五平韻,下闋六平韻,共九十三字。
挼(ruó)藍:同“揉藍”,古代按取藍草汁以取青色。這裏形容江水的清澈。黃庭堅《同世弼韻作寄伯氏在濟南兼呈六舅祠部學士》:“山光掃黛水挼藍,聞說樽前愜笑談。”
蘭橈(ráo):蘭舟,船的美稱。橈,槳,借代爲船。庾信《奉和泛江》:“錦纜回沙磧,蘭橈避荻洲。”
冷浸一天星:語本五代歐陽炯《西江月》:“月映長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
危檣(qiáng):高高的桅杆。危,高。杜甫《旅夜書懷》:“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遙聞妃瑟泠泠:聽到遠處湘靈鼓瑟的聲音。妃瑟,《楚辭·遠遊》:“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後漢書·馬融傳》注:“湘靈,舜妃,溺於湘水,爲湘夫人。”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峯青”句:用唐·錢起《省試湘靈鼓瑟》詩成句。
序
這首詞約寫於宋哲宗紹聖三年(公元1096年),作者貶官郴州時,回憶昔日曾經瀟湘的感受。詞人從駐舟湘水之浦生髮想像,把自己遭貶的愁苦與屈原、湘靈的不幸遭遇聯繫起來,感情悽苦而不卑弱。在藝術上寫景如畫,很好地傳達了湘江之上的夜色,那寂寥幽清的場景如在目前,搬用前人成句也宛如自創。全詞清空騷雅,意境幽深,充滿感傷的情調,滲透着楚辭的情韻,在秦觀詞中別具一格。
賞析
起兩句總敘,寫詞人泊舟之處,用的是倒裝手法。《楚辭·湘君》中有:“桂櫂兮蘭枻”、“蓀橈兮蘭旌”句,即用桂木做的櫂,用蘭木做的枻;或用蓀草飾的橈,用蘭草飾的旌旗,都是形容湘君所乘船的裝飾。這裏用“蘭橈”代指木蘭舟,暗指這一帶正是當年騷人屈原的蘭舟所經過的地方。這兩句是寫他從處州貶來郴州時,曾乘船經過清澈如藍的千里湘江,猶如在步當年騷人屈原的足跡,在千里瀟湘水上走着遷謫的苦難歷程。詞人和騷人,通過“千里瀟湘”這一今古長流的中介,自然聯繫起來。從一開始,詞中就引入了楚騷的意境與色調。
接着三句寫泊舟湘江夜景。寫這時月升中天,風停息下來,因爲夜深,看兩岸花草上露水開始凝結,在月光照射下晶瑩透亮。整個瀟湘水面是平靜的,沒有風也沒有浪,滿天星斗正浸泡在江水裏,星星冷得似乎在發抖,寫出了深夜的寒意。這是移情寫法,把人的冷意由“一天星”表現出來。
詞的下闋寫情。開始兩句寫詞人泊舟湘江浦,獨自靠在高高的檣杆上,靜靜地傾聽遠方傳來的湘妃清冷的瑟聲。“妃”,指湘妃。傳說瀟湘一帶,是舜的兩個妃子娥皇、女英哭舜南巡不返,淚灑湘竹,投湘水而死的地方。又傳二妃善於鼓瑟,《楚辭·遠遊》有“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特定的時地,觸發了詞人的歷史聯想,從而寫出了這瀟湘之夜似幻似真的泠泠瑟聲,曲折地透露出寂寞淒冷的心境。
接着第三句,進一步描寫對瑟聲的感受,湘妃的瑟聲是清涼哀怨的,抒發了她們對舜帝思念的深情,這是古今有情人共同的心聲,不僅是湘妃的,也包含了詞人的幽怨。詞的歇拍兩句,寫聽完曲子,擡頭尋找湘妃,她已悄然不見蹤影了,只有江岸無數座青青山峯巍然聳立,更進一步寫出詞人的悵惘之情和剛毅不屈的性格。結尾全用錢起《省試湘靈鼓瑟》成句,但卻用得自然妥帖,彷彿是詞人自己的創作。它寫出了曲終之後更深一層的寂寥和悵惘,也透露了詞人高潔的性格。
這首詞和作者以感傷爲基調的其他詞篇有所不同,儘管偏於幽冷,卻沒有顯得氣格羸弱。全篇滲透楚騷的情韻,這在秦詞中也是特例。

秦觀
秦觀,字少游、太虛,號淮海居士,揚州高郵(今屬江蘇)人。北宋詞人,“蘇門四學士”之一。宋神宗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進士,官至秘書省正,國史院編修官。新黨執政時被排擠,北宋紹聖初年,秦觀被貶爲杭州通判,再貶監處州(浙江麗水)酒稅,又遠徙郴州(湖南郴縣),編管橫州,又徙雷州。宋徽宗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放還,卒於藤州(今廣西藤縣)。秦觀詞多寫男女愛情和身世感傷,風格輕婉秀麗,受歐陽修、柳永影響,是婉約詞的代表作家之一,《宋史》評爲“文麗而思深”;敖陶孫《詩評》說:“秦少游如時女遊春,終傷婉弱。”秦觀亦有詩才,但被自己的詞名所掩,另一方面同時代的詩人蘇軾、黃庭堅、陳師道的表現更突出,以至於“詩名殊不藉藉”。秦觀與張耒、晁補之、黃庭堅幷稱“蘇門四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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