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遊人誇故國,十裡水晶台榭。

翠浪呑平野。挽天河、誰來照影,臥龍山下。煙雨偏宜晴更好,約略西施未嫁。待細把、江山圖畫。千頃光中堆灔澦,似扁舟、欲下瞿塘馬。中有句,浩難寫。 詩人例入西湖社。記風流、重來手種,綠成陰也。陌上游人誇故國,十里水晶臺榭。更複道、橫空清夜。粉黛中洲歌妙曲,問當年、魚鳥無存者。堂上燕,又長夏。
拼音

譯文

微風吹動著茂盛的莊稼,掀起了一道道翠綠的波浪,像海水一般地吞食了大片平原的土地。趙丞相以挽天河的力量,馴服了河水,乖乖的在臥龍山下流過;河水晶瑩見底,像一面平平的鏡子,有誰來照照影子呢?西湖眞是美麗,煙雨朦朧的時候,給人以幽雅適意的感覺;清朗的天氣,更給人以心曠神怡的享受。西湖你好像當年西施未嫁的妙齡女郎,那麽叫人心醉神迷。可惜,在此以前這箇地方卻荒蕪的不成樣子,衹有等待著趙丞相把這片江山仔細地圖謀描繪。在水光裏有千頃那麽大的石頭,像長江裏瞿塘峽裏的灔澦堆,它輕快的像的一匹快馬,又像一葉扁舟順流而下,奔嚮南湖而去。整治西湖的種種責難,實在難以言明。 詩人們按照條例加入了西湖詩社。要記住,我們能以在這箇景色迷人的西湖享受著飲酒賦詩,歌舞遊樂的風流韻事,是因爲趙丞相整治西湖的功勞,而且又重來親手栽種柳杉樹,這些樹都已經長成翠綠的濃陰了。在田陌上行走的客人們,夸説著閩中國的故事:在這周圍十幾裏的西湖的水面上,王延鈞修建了水晶宮和樓臺水榭,從宮中到西湖,在空中架設了複道,國王、後妃和宮女們整夜的來往不休。宮女們在水晶宮裏歌唱著王后陳金鳳譜製的《樂遊曲》。所有這些繁華盛況,已經成爲過去了。問問當年的魚鳥有沒有生存下來的?沒有了。現在,衹有燕子在堂上壘窠築巢生兒育女,過著漫長的夜天。

注釋

「三山雨中遊西湖,有懷趙丞相經始」:四卷本丙集作「福州遊西湖」。按據南宋·陳傅良、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及《宋中興百官題名》,趙汝愚於淳熙九年五月除集英殿修撰帥福建,到任半年後,上疏論福州便民事,其首項即爲「疏浚西湖舊跡」事,略謂:「契堪本州元有西湖,在城西三里,迤邐並城,南流接大壕,通南湖,瀦(zhū)蓄水澤,灌溉民田,事載《閩中記》甚詳。父老相傳,舊時湖周回十數里,天時旱暵(hàn),則發其所聚,高田無乾涸之憂;時雨汎漲,則泄而歸浦,卑田無渰(yǎn)浸之患。……歲時浸久,填淤殆盡。今來若不申明朝廷,誠恐向後轉見湮廢,難以興復,並湖之民,永被其害。欲乞聖慈特降指揮,行下本州,告示有田之家,許於農家之隙,稍循舊跡開浚,令附城爲壕,上下流注。雖未能盡復古來丈尺,庶幾西湖與南湖接通,負郭之田盡沾水利而長享有年之效。」 三山:福州城內有越王山、九仙山、烏石山,故郡有三山之名。宋·曾鞏《道山亭記》:「城中凡有三山,東曰九仙,西曰閩山,北曰越王,故郡有三山之名。」 趙丞相:《宋史·卷三百九十二·趙汝愚傳》:「趙汝愚,字子直,漢恭憲王元佐七世孫,居饒之餘干縣。……汝愚早有大志,每曰:『大丈夫得汗靑一幅紙,始不負此生。』擢進士第一,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召試館職,除秘書省正字。孝宗方鋭意恢復,始見,即陳自治之策,孝宗稱善,遷校書郎。……遷著作郎、知信州,易台州,除江西轉運判官,入爲吏部郎兼太子侍講。遷秘書少監兼權給事中。內侍陳源有寵于德壽宮,添差浙西副總管。汝愚言:『祖宗以童貫典兵,卒開邊釁,源不宜使居總戎之任。』孝宗喜,詔自今內侍不得兼兵職。……以集英殿修撰帥福建,,陛辭,言國事之大者四,其一謂:『呉氏四世專蜀兵,非國家之利,請及今以漸抑之。』進直學士、制置四川兼知成都府。諸羌蠻相挻爲邊患,汝愚至,悉以計分其勢。孝宗謂其有文武威風,召還。光宗受禪,趣召未至,殿中侍御史范處義論其稽命,除知潭州,辭,改太平州。進敷文閣學士,知福州。紹熙二年,召爲吏部尙書。……(紹熙)四年,……除同知樞密院事,……爲光祿大夫、右丞相。……至衡州病作,爲守臣錢鍪所窘,暴薨,天下聞而冤之,時慶元二年正月壬午也。汝愚學務有用,常以司馬光、富弼、韓琦、范仲淹自期。凡平昔所聞於師友,如張栻、朱熹、呂祖謙、汪應辰、王十朋、胡銓、李燾、林光朝之言,欲次第行之,未果。所著詩文十五卷、《太祖實錄舉要》若干卷、《類宋朝諸臣奏議》三百卷。汝愚聚族而居,門內三千指,所得廩給悉分與之,菜羹疏食,恩意均洽,人無間言。自奉養甚薄,爲夕郎時,大冬衣布裘,至爲相亦然。汝愚既歿,黨禁浸解,旋復資政殿學士、太中大夫,已而贈少保。侂胄誅,盡復元官,賜諡忠定,贈太師,追封沂國公。理宗詔配享寧宗廟庭,追封福王,其後進封周王。子九人,崇憲其長子也。」 翠浪吞平野:水稻長勢茂盛,一片翠綠,覆蓋了原野,微風吹來,前伏後起,像波浪一樣。 挽天河:唐·杜甫《洗兵馬》:「安得壯士挽天河,凈洗甲兵長不用。」天河,即銀河。 臥龍山:南宋·陳傅良、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卷三十八·寺觀類六·臥龍山》:「臥龍山在北關外。舊記云:『陳寶應(?)時,此山有巨石,無故自移。』有得愛亭、箋經臺。」 西施未嫁:這裏是形容西湖像西施沒有出嫁時的美。 「煙雨偏宜晴更好,約略西施未嫁」句:宋·蘇軾《飲湖上初晴後雨·其二》詩:「水光瀲灔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堆灔(yàn)澦(yù)、瞿塘馬:灔澦堆即長江瞿(qú)塘峽口的險灘,在四川省奉節縣東。北宋·樂史《《太平寰宇記》:「灔澦堆,周圍二十丈,在夔州西南二百步蜀江中心瞿塘峽口。冬水淺,屹然露百餘尺。夏水漲,沒數十丈。其狀如馬,舟人不敢進。諺曰:『灔澦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灔澦大如鱉,瞿塘行舟絶;灔澦大如龜,瞿塘不可窺;灔澦大如襆,瞿塘不可觸。』」唐·李肇《唐國史補·卷下》:「蜀之三峽、河之三門、南越之惡谿、南康之贛石,皆險絕之所,自有本處人爲篙工。大抵峽路峻急,故曰『朝發白帝,暮徹江陵』。四月、五月爲尤險時,故曰『灔澦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灔澦大如鱉,瞿塘行舟絶;灔澦大如龜,瞿塘不可窺;灔澦大如襆,瞿塘不可觸。』」按:此處灔澦蓋指西湖中之孤山。宋·歐陽修《歸田錄·卷二》:「江南有大、小孤山,在江水中,嶷(yí)然獨立,而世俗轉『孤』爲『姑』,江側有一石磯,謂之澎浪磯,遂轉爲彭郎磯,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余嘗過小孤山,廟像乃一婦人,而敕額爲聖母廟,豈止俚俗之繆哉。」按:小孤山在今江西彭澤縣北,安徽宿松縣東。彭郎磯在其對岸,二山與此詞自不相及,蓋借指福州西湖。 「中有句,浩難寫」句:宋·朱熹《朱文公大全集·卷二十九·與趙汝愚書》:「去冬見議開湖事,熹謂須先計所廢田若干,所漑田若干,所用工料若干,灼見利多害少,然後爲之。後來但見悤悤興役,至今議者猶以費多利少爲疑。浮説萬端,雖不足聽,然恐亦初計之未審也。」又《朱文公別集·卷六·與林擇之書》:「趙帥乆不得書,湖事想已畢,自此宜且安靜,勿興功役爲佳。相見亦可力勸之也。」按據二書語意,知趙氏於開浚西湖事必曾遭若干責難,詞中云云,必亦指此而言。 西湖社:詩人們組織的詩社。據宋·呉自牧《夢粱錄·卷十九·社㑹》:「文士有西湖詩社,此乃行都縉紳之士,及四方流寓儒人寄興適情,賦詠膾炙人口,流傳四方,非其他社集之比。武士有射弓踏弩社,皆能攀弓射弩,武藝精熟,射放心親,方可入此社耳。更有蹵踘打毬射水弩社,則非仕宦者爲之。」 「重來手種,綠成陰也」句:據南宋·陳傅良、梁克家《淳熙三山志》:趙氏第一次帥閩事在淳熙九年至十二年,第二次在紹熙元年至二年。此謂趙氏再帥閩時,原先所種杉柳,已綠樹成蔭矣。南宋·劉光祖《宋丞相忠定趙公墓誌銘》:「(福)州有二湖,附郭田數萬畝,旱則湖可漑,澇則可泄,故無凶歲。或租其瀦(zhū)水澤各封域之,官利其入,不之禁,湖以塞。公奏罷之;浚西湖使與南湖通,築長堤,植杉柳,創六閘堰,以時瀦泄,遂爲一方永久之利。」按:趙汝愚以紹熙二年召入爲吏部尙書,其後歷遷至右丞相,數年之內,均居朝內。 成陰:廣信書院本及四卷本丙集作「陰成」,玆從四印齋本。王詔校刊本脫「陰」字。 故國:五代時王審知受後梁封爲閩王,所據地即福州。後其子鏻更建國稱帝,爲其時十國之一。 水晶臺榭:清·呉任臣《十國春秋·卷九十四·惠宗后陳氏》:「(閩王)延鈞於城西築水晶宮,與其后陳金鳳采蓮湖中,後制《樂遊曲》,宮女倚聲歌之。」 複道橫空:明·王應山《閩都記》:「西湖周圍十數里,閩王延鈞築室其上,號水晶宮。時攜後庭遊宴,不出莊陌,乃由子城複道跨羅城而下,不數十步至其所。」 粉黛:本爲女子的化妝品,這裏代指美女。唐·白居易《長恨歌》:「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顔色。」 中洲:四卷本丙集作「中□」。 妙曲:廣信書院本作「何曲」,玆從四卷本丙集。

《賀新郎·三山雨中遊西湖,有懷趙丞相經始》是宋代詞人辛稼軒於紹熙三年(公元1192年)在福建提點刑獄任上所作,作者時年五十三歲。 這是一首記遊詞,記述了作者雨中遊覽福州西湖所見所感。把當時的西湖美景和昔日的人文景觀合在一起來寫,擴寛了表達領域,開闊了視野,加強了思想深度。 詞的上闋寫雨中遊西湖所見。起首寫西湖槪貌。碧波連天,翠浪翻騰,氣吞平野,雖然用字不多,卻寫得極有氣勢。二三句寫雨中遊。杜甫《洗兵馬》説:「安得壯士挽天河,凈洗甲兵長不用。」此處用其前句,言雨從天降猶如有人力挽天河之水使之落入西湖,在臥龍山下形成一片明鏡,而遊人的影子則從「鏡」中倒映出來。作者不説來遊西湖,而説不知何人在臥龍山下照影,旣點出了出遊地點,又不粘皮帶骨,可以説是空靈慰藉。以上三句,一句寫湖,一句寫雨,一句寫遊,「三山雨中遊西湖」之意已全部寫出,下邊則圍繞這一中心,渲染鋪敍。「煙雨」三句化用蘇軾詠杭州西湖詩意吟詠福州西湖之美。蘇軾《飲湖上初晴後雨》詩説:「水光瀲灔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而此處化用蘇詩,言遊福州西湖在煙雨迷茫中最相宜,因為那空濛如畫的景色會給遊人以飄然欲仙的感受;然而晴天來遊則更好,因為那會使你心情開朗,看得更眞切,顯得更美。但是,西湖的美又是樸素的,約略是西施未嫁,待字閨中,需要加以打扮,也就是説要使西湖更美,還需要加以開發,還有待於「細把江山圖畫」,從而引出以下四句詞來。其中前兩句寫福州西湖中的孤山,言其像瞿塘峽之灔澦堆,偃臥在千頃湖光之中,扁舟過此,極為兇險。據《淳熙三山志》説,趙汝愚帥福建,曾上書請疏浚西湖舊迹,匆匆興役,議者以費多利少為疑,作者以「中有句,浩難寫」,説明是是非非,一時也説不清楚,對懷疑疏浚西湖的議論表示了謹愼的異議。這樣寫,旣照應了「有懷丞相經始」的詞題,又豐富了「待細把、江山圖畫。」的具體含義,表明他要繼趙汝愚之後,把西湖建設的更美麗的意向,內涵深厚。 詞的下闋寫雨中遊湖所感。起句以福州西湖文人社集比作杭州文士的西湖詩社,用「例入」二字表示西湖詩社在文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從而寫出西湖同文人的密切關係。趙汝愚兩次知福州,所以二三句化用杜牧《嘆花》詩意,言當他「重來」福州時,上次親手種植的樹木,如今已綠樹成蔭,再次表達他對丞相「經始」功業的肯定與贊許。「陌上」三句寫昔日福州西湖的繁華。言遠在五代時期,閩王王審知在此立國,在西湖中修建了「十里水晶臺榭」,架起復道,「時攜後庭遊宴,不出莊陌,乃由子城復道跨羅城而下,不數十步至其所。」作者藉陌上遊人之口夸之,暗示出他對福州西湖舊日繁華的傾慕之意。結尾四句寫其今昔變遷。其中前兩句寫福州西湖的今昔對比。「堂上燕,又長夏。」二句,承上句「魚鳥」做進一步發揮,言衹有堂上的燕子,在長夏時節,又重來此,不知它是否還能尋到昔日的故居。總之是説,今日的福州西湖,皆今非昔比。
辛棄疾

辛棄疾

南宋著名豪放派詞人、將領,濟南府歴城縣(今山東省濟南市歴城區遙墻鎮四鳳閘村)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宋高宗紹興十年(1140年),生於金山東東路(原北宋京東東路)濟南府歴城縣,時中原已陷於金。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海陵王南侵,稼軒趁機聚衆二千,投忠義軍隸耿京部。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奉京命奏事建康,高宗勞師建康,授天平軍節度掌書記,並以節度使印告召京。時京部將張安國殺京降金,稼軒還至海州,約忠義軍五十騎,徑趨金營,縛張安國以歸,獻俘行在,改差簽判江陰軍,時年二十一歲。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通判建康府。乾道時,累知滁州,寬徵賦、招流散,教民兵、議屯田。歴提點江西刑獄,京西轉運判官,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淳熙中,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創建「飛虎軍」,雄鎮一方。後再知隆興府,任上因擅撥糧舟救荒,爲言者論罷。宋光宗紹熙二年(1191年),起提點福建刑獄,遷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未幾又爲諫官誣劾落職,居鉛山。宋寧宗嘉泰三年(1203年),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嘉泰四年(1204年),遷知鎮江府,旋坐謬舉落職。開禧三年(1207年)召赴行在奏事,進樞密都承旨,未受命而病卒,年六十八。後贈少師,諡「忠敏」。稼軒擅長短句,以豪放爲主,有「詞中之龍」之稱,與東坡並稱「蘇辛」,又與易安並稱「濟南二安」。平生力主抗金,「以恢復爲志,以功業自許」,嘗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守之策,然命運多舛,屢與當政之主和派政見不合,備受排擠,壯志難酬。故滿腔激情多寓於詞。詞風多樣,題材廣闊,悲鬱沉雄又不乏細膩柔媚之處,更善化前人典故入詞。現存詞六百餘首,有詞集《稼軒長短句》傳世。詩集《稼軒集》已佚。清嘉慶間辛敬甫輯有《稼軒集鈔存》,近人鄧恭三增輯爲《辛稼軒詩文鈔存》。生平見《宋史·卷四百〇一·辛棄疾傳》,近人陳思有《辛稼軒年譜》及鄧恭三《辛稼軒年譜》。 ► 794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