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辤竹葉醉尊前。
【其一】
春去也,多謝洛城人。弱柳從風疑舉袂,叢蘭裛露似沾巾。獨坐亦含嚬。
【其二】
春去也,共惜豔陽年。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辭竹葉醉尊前。惟待見青天。
拼音
譯文
【其一】
春光去時離情依依,像在感謝留戀她的洛陽人。柔弱的柳條隨風飄揚,像舉起衣袖告別離去的春;叢生的蘭花被露水沾溼,像惜春的淚水溼透了羅巾;那傷春的美女獨坐庭院,望着柳和花將愁眉皺緊。
【其二】
春光正在離去啊,都來珍惜這陽光燦爛的暮春天。那小溪的潺潺流水上,還漂浮着美麗的桃花花瓣;最好是默默無語地看呀想呀,沉醉在竹葉酒的酒杯前。爲了抓住這最後的春景,只盼天天遇上萬裏無雲的晴天。
注釋
憶江南:原唐教坊曲名,後用作詞牌名。原名“謝秋娘”,唐·段安節《樂府雜錄》謂此調系唐·李德裕爲亡妓謝秋娘所作。後因白居易詞有“能不憶江南”句改名。又名“江南好”、“春去也”、“望江南”、“望江樓”、“夢江口”、“夢江南”、“望江梅”等。單調,二十七字;雙調,五十四字:皆平韻。
多謝:殷勤致意的意思。晉·陶潛《贈羊長史》詩:“路若經商山,爲我少躊躇,多謝綺與角,精爽今何如?”
洛城:洛陽(今屬河南)。
弱柳:柳條柔弱,故稱弱柳。南朝陳·張正見《賦得垂柳映斜溪》:“千仞青溪險,三陽弱柳垂。”.
袂(mèi):衣袖。
叢蘭:叢生的蘭草。
裛(yì)露:沾上露水。裛,通“浥”,沾溼。
含嚬(pín):謂皺眉。形容哀愁。嚬,同“顰”,皺眉。
豔陽年:即豔陽天,陽光燦爛的春天,這裏指暮春。南朝宋·鮑照《學劉公幹體》詩:“胡風吹朔雪,千里度龍山。集君瑤臺裏,飛舞兩楹前。茲辰自爲美,當避豔陽年。”
無辭:無語,默默地。
竹葉:竹葉酒。
尊前:在酒樽之前。指酒筵上。尊,同“樽”,酒杯。唐·馬戴《贈友人邊游回》詩:“尊前語盡北風起,秋色蕭條胡雁來。”
惟待:只等。
青天:無雲的天,指晴天。
序
《憶江南二首》是唐代詩人劉禹錫的組詞作品。第一首詞從春戀人着筆,通過擬人化手法,抒寫了一位洛陽少女的惜春、傷春之情;第二首詞寫作者的惜春之情,包含了一種無可奈何的傷感情緒,既有傷春之意,又表現了作者珍惜流年的情懷。全詞把人情物態糅爲一體,構思新穎,手法多變,語言樸實無華,結構緊湊奇巧,充分體現了“清新流暢、含思婉轉”的藝術特色。
賞析
第一首的主旨是傷春。詞中,先寫春向人們告辭,柳、蘭喻春含淚揮手而別,後寫一個女子惜春情態,一邊惋惜春天的歸去,一邊又覺得春天對她也有無限依戀之情,作者以擬人手法,把人的表情動作賦予春,有依依難捨之情,鬱郁感傷之意,抒發了惜春、傷春的感情。構思新穎,描寫細膩,手法多變,充分體現了詩人樂府小章的“清新流暢、含思婉轉”的藝術特色。
“春去也,多謝洛城人”。“春去也,多謝洛城人。”“去也”兩字感情色彩極濃。在臨別之際一聲“去也”。抵得上很多言語,其中當然也包含着不忍去、不願去、又不得不去的衷曲。後來柳永《雨霖鈴·寒蟬悽切》詞“願去去千里煙波”,連用兩個“去”字,也是爲了突出他心頭不忍去、不願去而又不得不去的複雜感情。這是從春的一方即客觀的一方言之。再從愛春、惜春的一方即主觀的一方言之,則“去也”兩字更爲關情。《西廂記·長亭送別》有句云:“聽得道聲‘去也’。鬆了金鋇;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如果借來作爲“去也”兩字的註解,就不難想象那種愛春、惜春而又尤計留春的惆悵之情。“多謝洛城人”則又轉換角度,以春天的口吻,向惜春之人遙遙致意。作者在短短七字之間展現了兩種不同視角的轉換,揮灑自如,更顯示出其傑出的想像力和文字駕馭能力。
“弱柳從風疑舉袂,叢蘭泡露似沾巾”兩句,緊承前句“多謝洛城人”而來,不寫人之惜春,而先寫春依戀人,描繪出一幅氣韻橫生的送春畫圖,且看那纖弱的柳條隨風依依輕搖,就好像揮手作別輕揚起的衣袖;而葡花沾滿露珠,更有如一位不勝嫣羞的美人,在離別之際淚溼紙巾。
“獨坐亦含顰。”如果說,前面四句都是從春的惜別一邊着筆的話,那末這最後一句寫到了惜春之人,即詞中的抒情主人公。從句中的“獨”字可以領悟到,這位抒倩上人公的心情非常寂寞惆悵。旖旎的春光曾給她以歡樂與安慰,或者說,曾激勵她滿懷憧憬地追求美好的理想,但是,曾幾何時,春鬧花謝。歡樂成爲過去,安慰被失望所代替,理想也終於落空。愁緒煎熬使她坐臥不安:從句中的“亦”字可以表現出除“獨坐”以外的獨眠、獨酌、獨吟都已一一行之而終於無法排遣愁緒。在百無聊賴之中,惟有借“獨坐”以自持性情,但“獨坐”既久,仍不免顰眉蹙額,爲愁緒所包圍,由此總見得愁緒纏綿深長而避之無由了。
第二首的主旨是惜春,其抒情線索十分顯明,抒情的中心非常突出。前兩句在詞意上是一層轉折,次句的“豔陽年”與第三句的“桃花流水”在字面上也構成一個轉折,兩個七言對偶句與結句在虛實關係上又形成一個轉折,通過這層層轉折,層轉層深地傳出了充溢在詞人心頭的“惜春”意緒。
“春去也。共惜豔陽年。”首句重複第一首的發端,既加深了詠嘆的意味,強化了作者傷春、惜春的情感,在結構上也起了與第一首互相呼應的勾連作用,感慨春天的“大勢”已去。次句中的“豔陽年”,即“豔陽天”,指陽光燦爛、風光旖旎的春天,“餘春”尚在,大家趕緊來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好好地賞玩一下暮春的風致。
“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辭竹葉醉尊前。”描寫了詞人爲自己“惜春”的行爲所做的打算,桃花凋落,飄灑在溪流水上,這正是暮春常見的景象,倘若桃花落瓣已被流水飄盡,那春天的身影就是確實消逝得無影無蹤了。詞人願意在溪水邊的草茵上席地而坐,面對着落花流水,斟上一杯春竹葉酒,慢慢地喝,悄悄地看,靜靜地想。
“惟待見青天。”強烈表達出希望自己擬想中的“惜春”行爲能夠實現的心聲。縱然風景無限好,倘使碰上個淫雨連綿、路滑泥爛的天氣,這一番打算就全都落空了。所以詩人末句希望老天爺能夠幫忙,給人間送來個無雲無風的大好晴天。
這兩首詞運用了擬人的手法表現了從人到春,又從春到人的三次主角轉換。作者不寫人惜春,反寫春惜人,將人情物態揉爲一體。構思新穎,手法多變;語言樸實無華,結構緊湊奇巧。全詞充分體現了詩人樂府小章“清新流暢、含思婉轉”的藝術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