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著意,先上小桃枝。

出自 韓元吉 的《 六州歌頭 · 桃花
東風著意,先上小桃枝。紅粉膩,嬌如醉,倚朱扉。記年時,隱映新妝面,臨水岸,春將半,雲日暖,斜橋轉,夾城西。草軟莎平,跋馬垂楊渡,玉勒爭嘶。認蛾眉,凝笑臉,薄拂燕脂,繡戶曾窺,恨依依。 共攜手處,香如霧,紅隨步,怨春遲。消瘦損,憑誰問?只花知,淚空垂。舊日堂前燕,和煙雨,又雙飛。人自老,春長好,夢佳期。前度劉郎,幾許風流地,花也應悲。但茫茫暮靄,目斷武陵溪,往事難追。
拼音

譯文

東風帶着情意,先朝小小的桃枝上飛。美人紅粉細膩,嬌豔如癡如醉,斜倚着硃紅的門扉。記得去年時,她新妝襯着芙蓉面,隱隱與桃花相映爭豔,臨水自憐。春天過去一半,雲日融融暖,順着斜橋迴轉,直到夾城西邊。綠草柔軟平展,馬兒跑得歡,渡口垂柳翩翩,玉勒的駿馬嘶鳴着馳躍爭先。我認出她秀美的蛾眉,凝神一瞥的笑臉,面頰胭脂愁恨綿綿不斷。 當年攜手共遊之處,桃花依舊芳香如霧,滿地落紅隨地步履旋舞,怨恨春光到遲暮。惜春人也消魂瘦損,又靠誰來慰問?只有桃花知心,空將清淚垂淋。舊日堂前築巢的燕兒,隨着煙霧迷濛的春雨,又雙雙飛回舊居。惜春人空自衰老,年年更新的春光永遠美好,但願如夢在佳期中跟着的春天重新來到。前度劉郎今又到,昔日風流之地舊跡剩多少?桃花見此也應悲哀傷惱。只見黃昏時雲靄茫茫一片,武陵溪已然看不見,往事已難以追返。

注釋

六州歌頭:詞牌名。本《鼓吹曲》,六州爲唐之伊、涼(樑)、甘、石、氐(熙)、渭,每州各有歌曲,統稱《六州》。歌頭即引歌。後用爲詞牌。雙調平仄韻互葉,一百四十三字。音調悲壯,多以寫弔古之詞。 紅粉:婦女化妝用的胭脂和鉛粉。借指美女。 朱扉:紅漆門。 跋(bá)馬:勒馬使之迴轉。 玉勒:玉飾的馬銜。也泛指馬。 燕脂:即胭脂。一種紅色的顏料。婦女用作化妝品。 繡戶:雕繪華美的門戶。多指婦女居室。 “舊日”句:劉禹錫《烏衣巷》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前度劉郎:化用劉禹錫、劉晨事,比喻是作者自指。 暮靄:傍晚的雲霧。 武陵溪:用陶淵明《桃花源記》故事,也暗劉晨玩肇事。

這首詞別本題作“桃花”。這首長調憶念逝去的甜美愛情,抒寫對當年豔遇的眷眷難忘。上片睹物思人,回憶與她初遇情景,以及尋訪無着的悵恨。“紅粉”三句以人喻花、借花襯人。“記年時”領起追憶,鋪敘與麗人幽會情景,春半、日暖、斜橋、水岸,自己跨馬而來,美人凝笑相迎,無限風情,一派溫馨。“繡戶曾窺”二句,點明此後再訪不遇,無限惆悵。 下片寫追尋舊跡,傷離恨別,鍾情無限。“攜手處”四句寫重至兩情親密之處爲時已遲。“消瘦”四句,寫自處孤獨,無人理解。以下用燕雙飛反襯人孤單,用春長好反襯人易老,益增悲惻。最末一層總括故地重遊,往事如煙,失去的豔情,不可復得。全詩以桃花始,以桃花終,處處緊扣桃花形神,借用桃花故事,由此生髮出一段情事,一段嘆喟,語言嫵媚秀麗,情意婉曲纏綿,哀婉動人。

賞析

這首詞懷念逝去的甜美愛情。明寫桃花,暗寫與“新妝”“紅粉”相戀的情感經歷。在表現手法上,具有象徵主義特點,桃花的形象,紅粉佳人的形象均迷離朦朧。“香如霧”、“和煙雨”、“夢佳期”營造出無限美妙、飽蘊深情的境界。化用“劉郎”、“武陵”典故,給人豐富的審美聯想。全篇以桃花爲始終,詠花與寫人相映襯,風韻綺麗,格調激越。 《六州歌頭》這個詞牌大多是與悲壯激越的聲情聯繫在一起的,如李冠(一作劉潛)的“秦之草昧”,賀鑄的“少年俠氣”,張孝祥的“長淮望斷”。宋人程大昌早就說過:《六州歌頭》本是鼓吹曲,音調悲壯,不與豔詞同科(《演繁露》)。但是,韓元吉的這首《六州歌頭》偏與常情相反,竟是一首典型的豔詞! 這就像古時佈陣打仗那樣,雖有“常法”,然而“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岳飛語),只要用兵者別具“運用變化”之良才,是能收到“出奇制勝”的妙效的。韓詞那纏綿徘徊悱惻、低迴往復之情,就是通過短聲促節、繁句密韻的此調而熨貼酣暢地表達出來了。 開頭先以春風怡蕩、紅桃初綻起興。“東風着意,先上小桃枝”,意可兩解。一說,桃花中有一種“小桃”的特殊極品,它在正月即行開放(見陸游《老學庵筆記》),因此此句解爲春天剛剛來臨,小桃就獨得東風之惠而先行開放。另一說則作一般性的理解,“先上”云云意在突出桃花形象之鮮妍,謂其佔盡一時春光之美。二說可以並存,並不妨礙對於詞意的理解。 “紅粉膩,嬌如醉,倚朱扉”三句則佳人比花,且漸由花引人。李白《清平調詞》雲“雲想衣裳花想容”,那是以花來比人;這兒卻是以人比花,——你看這朵桃花,豈非那濃施紅粉、嬌癡似醉、斜倚朱扉的佳人? 這樣的寫法,不僅使靜物富有了人的麗質和生氣,更爲下文的由花及人作了鋪墊。於是乃引出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式的回憶:“記年時,隱映新妝面”兩句,就是前兩句唐詩的“翻版”。不過作者在此之後又作了大段的渲染:“臨水岸,春將半,雲日暖,斜橋轉,夾城西。草軟莎平,跋馬垂楊渡,玉勒爭嘶。認蛾眉凝笑,臉薄拂燕脂。”這裏就交代了會面的時間、地點、所見佳人之面容,與前兩句唐詩相比更顯具體細膩。而這體現了宋詞(長調)“鋪敘展衍”的特點以及《六州歌頭》短句促節的“優越性”。讀到此處,我們不難想象中詞人如何與佳人邂逅,從這麼細緻委婉的筆觸中我們不難感到詞人鍾情之深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詞情忽生轉折:“繡戶曾窺,恨依依”。這兩句中所包含的內容,實際上概括了兩人之間的愛情曲折:“繡戶曾窺”寫他尋訪、追求佳人的過程:“恨依依”則寫他尋人不遇或未能如願的惆悵失意。作者在此一筆帶過,不去爲它多花筆墨。這是因爲,這一段情節不是本詞的重點,它只在上文的“初遇驚豔”和下文的“別後相思”中佔着一個“過渡”的地位。所以下片就轉入第二次詳細的描寫——對於今日此地睹花而不見伊人之懊惱情緒的盡情描繪。 下片開頭即以一“共”字相轉接。仍在當年“共攜手處”(這就暗示他在“窺戶不遇”之後終於與她會面、結合了。這中間省去許多情節,細心的讀者自不難體會出來)徘徊,可現今所見之桃花卻已非往日的豔嬌花可比,它早變得落紅隨步、香薄似霧,因而作者不由得要埋怨起春光的遲暮了。接下去四句則繼言自身面對落花而垂淚的相思苦痛:“消瘦損,憑誰問?只花知,淚空垂”。由於伊人已不復可見,所以自己被別離折磨得消瘦憔悴,只有桃花可以作證,而她則毫不知聞,這就更添了一層愁悶。這上面六句,又是從花寫到人,以落花的凋謝來映襯自己的傷感之情。行文至此,心緒益發紊亂,故下文就錯雜寫來,越見其觸物傷情、哀緒紛呈:“舊日堂前燕,和煙雨,又雙飛”,這是由“舊日堂前”的雙燕所對照引起的“孤棲”心緒(其中暗用了劉禹錫《烏衣巷》詩句):“人自老,春長好,夢佳期”,則從上文的“人不如燕”再次引出“春好人老”的悲感,且又以“夢佳期”三字綰合、呼應前面的“共攜手”:“前度劉郎,幾許風流地,花也應悲”,又一次扣住桃花,抒發了自己“劉郎重到”(暗用劉禹錫“桃花盡淨菜花開”、“前度劉郎今又來”的詩意,又兼用劉晨、阮肇於天台逢仙女的典故)的傷逝心情。經過這一番纏綿往復的詠歎,最後結以“但茫茫暮靄,目斷武陵溪,往事難追”,點明瞭感傷往事、舊夢難續的主題。因爲“武陵”一語中暗藏着“桃花源”典故,所以仍與題面“桃花”關合。 總體來看,此詞以詠“桃花”爲線索,或明或暗地敘述了一段戀愛的故事:先在桃花似錦的良辰相遇,後在桃花陌上攜手同遊,再後來則舊地重來,只見桃花飄零而不見如花人的蹤影,於是只能躑躅徘徊於花徑,唏噓生悲。而在訴說這段愛情的故事時,作者又始終緊扣着“桃花”這個題是面,曲折地抒發了自己的愁緒。所以確切說來,這首詞是“詠物”與“詠懷”的巧妙集合,它是借物以抒情,借物以懷人。比之崔護那首結構較簡單的七絕詩來,委婉風情和綺麗文采更勝一籌。而這,又是與作者活用《六州歌頭》長調的特有聲情分不開的。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注釋

  • 著意:用心,刻意。
  • :光滑細膩。
  • 跋馬:馳馬。
  • 玉勒(lè):玉飾的馬啣。
  • 燕脂:即胭脂。
  • 前度劉郎:典故,劉晨、阮肇入天台山採葯遇仙女,半年後廻家,世間已過七世。後來詩文中常用以指去而複來的人。

繙譯

東風特別用心,首先吹上了小桃枝。那桃花粉紅細膩,嬌豔如醉,倚靠在硃紅的門扉上。記得儅年,隱隱映出她新妝的麪容,在臨近水岸的地方,春天已過去一半,雲白日煖,在斜橋轉彎処,処於夾城西邊。青草柔軟莎草平整,敺馬在垂楊渡口,馬啣爭相嘶鳴。認出那如蛾的眉毛,凝滯著笑臉,輕輕擦著胭脂,曾經窺探過那綉戶,心懷遺憾戀戀不捨。 一同攜手的地方,香氣如霧,落花隨著腳步,埋怨春天來得太遲。消瘦損害了身形,又能問誰呢?衹有花知道,淚水白白地流淌。過去堂前的燕子,伴著菸雨,又雙雙飛翔。人自然老去,春天縂是美好,夢著那美好的佳期。前度劉郎曾經在多少風流之地啊,花也應該感到悲傷。衹是那茫茫的傍晚霧氣,眡線被隔斷在武陵谿,往事難以追尋。

賞析

這首詞上闋描繪了春天桃花盛開時的美景以及廻憶與佳人相關的場景,充滿了細膩的情感和畫麪感。下闋則通過廻憶過去的攜手時光,抒發了物是人非、時光流逝的感慨和憂傷。詞中運用了豐富的意象,如東風、桃花、春燕等,營造出一種浪漫而略帶哀怨的氛圍。“前度劉郎”的典故增添了詞作的文化內涵和深度,表達了對曾經美好時光的懷唸和追思。全詞語言優美,情感真摯,將作者內心的細膩情感展現得淋漓盡致。

韓元吉

韓元吉,南宋詞人。字無咎,號南澗。漢族,開封雍邱(今河南開封市)人,一作許昌(今屬河南)人。韓元吉詞多抒發山林情趣,如《柳梢青》“雲淡秋雲”、《賀新郎》“病起情懷惡”等。著有《澗泉集》、《澗泉日記》、《南澗甲乙稿》、《南澗詩餘》。存詞80餘首。 ► 688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