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 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 已約年年爲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
拼音

譯文

春天的東風還不肯吹進東面的城門,我和你們二人已經騎着馬出城去尋找去年我們遊玩過的村落了。 人就好像秋天的大雁一樣,來去都會有音信痕跡可尋。可是往事就好像春天的一場大夢一樣,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讓我們去江城邊上的酒館,喝上三杯酒家自釀的好酒吧。這裏的民風淳樸,鄉間的老人會用飽經滄桑的臉孔上溫暖的笑容來歡迎你的。 我們已經約定了,每年春季的時候都要出東門踏青,所以,我的老朋友們啊,你們就不必因爲此事擔心掛念了。

注釋

“人似”句:紀昀評:“深警。”有三層意思,一層指前一年之事,前一年之人;二層指這一年之人,前一年之事;三層說人生當重人不重事,事情經過以後就不須提,而人有情有信,且常變常新,所以要重人。 “江城”句:釅,原指味濃,這裏指酒的味道醇厚。這一句俱見人情,亦是“道人不惜階前水”之意,平淡有味。

這首出自《蘇軾詩集》卷十二。1079年(元豐二年己未),蘇軾四十四歲。由於他一直對當時王安石推行的新法持反對態度,在一些詩文中又對新法及因新法而顯赫的“新進”作了譏刺,於是政敵便彈劾他“作爲詩文訕謗朝政及中外臣僚,無所畏憚”。八月十八日,蘇軾在湖州被捕,押至汴京,在御史臺獄中關押四個月後獲釋。這年十二月,蘇軾被貶爲檢校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在州中安置,不得簽署公文。他於第二年二月一日到達黃州,寓定惠院。五月二十九日,家人也遷到黃州,於是遷居臨皋亭。1081年(元豐四年)正月二十日,往岐亭訪陳慥,潘丙、古耕道、郭遘將他送至女王城東禪院。1082年(元豐五年),蘇軾四十七歲。他於這一年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人出城尋春,爲一年前的同一天在女王城所作的詩寫下和詩。1083年(元豐六年)又有和詩。女王城在黃州城東十五里。戰國時期,春申君任楚國宰相,受封淮北十二縣,於是有了“楚王城”的誤稱。

賞析

作者寫這首詩時,來到黃州已兩年了,烏臺詩案的駭浪已成往事,詩人“本州安置”的困境卻無法擺脫。《初到黃州》就自找樂趣:“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後又自尋精神寄託,手抄《金剛經》,又築南堂,開墾東坡;得郡守徐猷庇護,訪遊近地,與漁樵相處。至黃州後續有新交,詩酒唱和。詩題中的“潘、郭二生”,即在黃州朝夕相處的潘丙、郭遘。前一年正月二十日,蘇軾去岐亭訪陳慥,潘丙、郭遘和另一位新交的朋友古道耕相送至女王城,作過一首七律。一年過去了,又是正月二十日。想起一年前的這一天,潘、古、郭三人伴送出城所感到的春意,詩人心境盪漾。起句是據前一年所感的設想。“東風”爲春之信使,如城裏有了春意,“東風”這位信使就先自東門而入;此時,蘇軾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想,恐怕是“東風未肯入東門”吧。至於爲什麼“未肯入東門”,妙在不言之中。但“忽記去年是日”出城之前,也是“十日春寒未出門”,一到郊外方知“江柳已搖村”。就在這年到郊外尚未入城的早春時節,渴望春意的詩人主動“出郊尋春”了。他是舊地尋春,又是“走馬”而去,所以次句說“走馬還尋去歲村”。 接下去不寫尋春所獲,卻宕開一筆,忽出警句:“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紀昀評價說:“三、四(句)深警。”人如侯鳥,有感於外界信息而動。鴻雁南來北往,即使年年如此從不懈怠,在瞬息萬變的宇宙中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人之如候鳥,正在於此,只不過人間的信息比自然季侯要複雜得多;但同樣,人因有感而動,其中一切經歷、一切思緒,也只如春夢一般,時過境遷,了無痕跡。蘇軾之所以有“人似秋鴻,事如春夢”之感,究其根源,是由於他遭受過烏臺詩案的沉重打擊,又正在貶逐之中,只有把一切往事,一切留戀和煩惱,都強自推向“春夢了無痕”的虛無境地,以解脫失意中難以消除的痛苦。紀昀評所謂“深警”,說的就是此意。這是就三、四兩句本身來說。若就它在全詩中的關合來說,則妙在虛實離即之聞。“人似秋鴻”,實接首聯;“事如春夢”,反照下文。把人生進取、政治抱負都看得淡漠了,於是纔有超然曠達、出郊尋春之舉,於是纔有下邊四句所表達的春遊之樂。它看似遊離,實爲全詩的關鍵所在。 “江城”指位於長江北岸的黃州。味道醇厚的江城白酒,笑意溫和的野老蒼顏,既可具體指這次春遊的歡聚暢飲,也可概括蘇軾在黃州的生活樂趣。總之,他是以此爲樂,甚至要以此爲歸宿了。前一年訪故友陳慥,有三位新交的朋友相送,春意涌上心頭;這一年出郊尋春,又有潘丙、郭遘爲伴,酒醺顏面。山水自然之樂,人情樸野之純,完全可以驅除那些煩惱的往事,也完全可以沖淡甚至忘卻他當時的困厄。所以,詩的最後說:“已約年年爲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賦《招魂》”,指宋玉因屈原忠而見棄,作《招魂》諷諫楚懷王,希望他悔悟,召還屈原(這一說法出自王逸《楚辭章句》,但經後人辨析,其說有誤);蘇軾在這裏借指老朋友們爲他的復出奔走。最後兩句是在告慰故人:我在黃州過得很好,已和這裏的朋友們約定每年作此尋春之遊,你們不必爲我的處境擔憂,也不必爲朝廷召我還京多操心。 蘇軾“奮厲有當世志”,而且自信“致君堯舜,此事何難”。但在神宗、哲宗兩朝黨爭中幾經起落,而其“立朝大節極可觀,才意高廣,唯已之是信”(馬永卿《元城語錄》),又從不“俯身從衆,卑論趨時”(《登州謝宣詔赴闕表》),遂使他一生陷於無邊的災難之中。蘇軾對待歷時三十年的災難,總的態度是“隨緣自適”,但各個時期又有不同。剛開始的時候,他赴密州途中說過“用舍由時,行藏在我”(《沁園春》詞)的話,那時還有還朝的願望。烏臺詩案中他自料必死無疑,誰知未死。而貶去黃州,恍如隔世;經過這一次打擊,“平時種種心,次第去莫留。”(《子由自南都來陳三日而別》)他在黃州“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覺“不可勝悔”,“今雖改之,後必復作”,不如“歸誠佛僧,求一洗之,……則物我相忘,身心皆空。”(《黃州安國寺記》)再從他在黃州的詩詞文賦和種種活動看,他對起復還朝已失去信心。因此,這首詩的結尾兩句,不是牢騷,不是反語,是一種真情實感。蘇軾在黃州寄情詩書山水,寄情新交故舊,尤其是切望惠及百姓,迥異於失意文士的消極避世。他的畫像自題詩說:“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澹州。”也不應看作牢騷反話。他在最失意最痛苦之時,總在努力使自己和大家都得到安慰,都生活得愉快些,這是他度過一切災難的精神力量。他臨死時對兒子說:“吾生不惡,死必不墜。”人們敬仰他、紀念他,一個原因是他的詩、詞、文、書、畫五藝俱絕,另一原因就是他有一腔正直忠厚的心腸,一種開闊曠達的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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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 潘郭二生:囌軾的兩位友人,具躰姓名不詳。
  • :城外。
  • 釅(yàn):(汁液)濃,味厚。

繙譯

東風還不肯吹進東麪的城門,我騎著馬去尋找去年我們去過的村落。人好像鞦天的大雁一樣有來去的音信,往事卻如同春天的夢一樣消逝得毫無痕跡。江城的白酒喝三盃就感覺很濃烈,鄕野老人蒼老的容顔一笑就顯得很溫和。已經約定好年年都來這裡相會,老友你不用寫《招魂》那樣的詩來召喚我廻去。

賞析

這首詩前兩句寫尋春的興致,作者執著地追尋去年的舊跡。“人似鞦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兩句非常精妙,以鞦鴻有信喻人歸有信,再用春夢喻往事無痕,帶有一種對人生無常的感慨和惆悵。接著寫在江城與野老的相遇,突出野老的溫和。最後表明與友人年年相聚的約定,以及不用友人牽掛。整首詩既有對過去的廻憶和感慨,又有對儅下和未來的期待,情感複襍而真摯,躰現出作者豁達超脫的心境和對友情的珍眡。

蘇軾

蘇軾

北宋文學家、書畫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字子瞻,一字和仲,號東坡居士。蘇老泉長子,蘇潁濱兄。與父、弟合稱「三蘇」,故又稱「大蘇」。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進士。嘉祐六年(1061年),再中制科,授簽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廳事。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召除判登聞鼓院,尋試館職,除直史館。治平三年,父卒,護喪歸蜀。宋神宗熙寧二年(1069年),服除,除判官告院兼判尚書祠部,權開封府推官。熙寧四年(1070年),上書論王介甫新法之不便,出為杭州通判。徙知密、徐二州。元豐二年(1079年),移知湖州,因詩托諷,逮赴台獄,史稱「烏台詩案」。獄罷,貶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元豐四年(1081年),移汝州團練副使。元豐八年(1085年)春,得請常州居住,十月起知登州。尋召除起居捨人。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遷中書舍人,改翰林學士兼侍讀。元祐四年(1089年),以龍圖閣學士知杭州。會大旱,飢疾並作,東坡請免上供米,又減價糶常平米,存活甚眾。杭近海,民患地泉咸苦,東坡倡浚河通漕,又沿西湖東西三十里修長堤,民德之。元祐六年(1091年),除翰林學士承旨,尋因讒出知潁州,徙揚州。後以端明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出知定州。紹聖元年(1094年),貶惠州。紹聖四年(1097年),再貶儋州。累貶瓊州別駕,居昌化。宋徽宗即位,元符三年(1100年)赦還,提舉玉局觀,復朝奉郎。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卒於常州,年六十四(按:東坡生於宋仁宗景祐三年十二月十九日,時已入1037年)。宋孝宗時謚文忠。東坡於文學藝術堪稱全才。其文汪洋恣肆,清新暢達,與歐陽文忠並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為詩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獨具風格,與黃山谷並稱「蘇黃」;作詞開豪放一派,變詞體綺靡之風,下啓南宋,與辛稼軒並稱「蘇辛」;工書,擅行、楷,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山谷、米元章、蔡君謨並稱宋四家;畫學文與可,喜作枯木怪石,論畫主張神似。有《東坡集》四十卷、《東坡後集》二十卷、《和陶詩》四卷、《東坡七集》、《東坡志林》、《東坡樂府》、《仇池筆記》《論語說》等。《全宋詩》東坡詩,卷一至卷四六,以清道光刊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為底本,卷四七、卷四八,以清乾隆刊馮踵息《蘇文忠詩合注》為底本。校以宋刊半葉十行本《東坡集》《東坡後集》(殘,簡稱集甲)、宋刊半葉十二行本《東坡集》《東坡後集》(殘,簡稱集乙,集甲、集乙合稱集本)、宋眉山刊《蘇文忠公文集》(殘,簡稱集丙)、宋黃州刊《東坡先生後集》(殘,簡稱集丁),宋刊《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簡稱集戊)、宋刊《集注東坡先生詩前集》(殘,簡稱集注)、宋嘉泰刊施德初、顧景繁《注東坡先生詩》(殘,簡稱施甲)、宋景定補刊施、顧《注東坡先生詩》(殘,簡稱施乙,施甲、施乙合稱施本)、宋黃善夫家塾刊《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簡稱類甲)、宋泉州刊《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殘,簡稱類乙)、元務本書堂刊《增刊校正王狀元集注分類東坡先生詩》(簡稱類丙,類甲、類乙、類丙,合稱類本)、明成化刊《東坡七集》(簡稱七集)、明萬曆刊《重編東坡先生外集》(簡稱外集)、清查初白《補注東坡編年詩》(簡稱查注)、清馮踵息《蘇文忠詩合注》(簡稱合注)。參校資料一為金石碑帖和著錄金石詩文的專著的有關部分;一為清人、近人的蘇詩校勘批語,其中有何義門焯所校清康熙刊《施注蘇詩》(簡稱何校),盧檠齋、紀曉嵐所校清乾隆刊查注(分別簡稱盧校、紀校),章茗簃所校繆藝術風覆明成化《東坡七集》(簡稱章校)。卷四八所收詩篇除《重編東坡先生外集》外,還分別採自《春渚紀聞》、《侯鯖錄》等書,亦據所採各書及有關資料進行校勘。新輯集外詩,編為第四九卷。生平見《宋史·卷三百三十八·蘇軾傳》。 ► 3426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