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出自 的《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拼音

所属合集

譯文

南山北山上有很多墓地 清明到了人們紛紛去掃祭 紙灰到處飛揚就像白色的蝴蝶 痛哭而流出的血淚染紅了滿山的杜鵑 太陽落山一切歸於靜寂 獨有狐狸在墳冢裏的窩中休息 晚上回家孩子們在燈前嬉戲 唉!人生本來如此 今朝有酒就應今朝醉 百年之後就連一滴也帶不到地底

注釋

紛然:衆多繁忙的意思。 九泉:指人死後埋葬的地方,迷信人指陰間。

賞析

詩歌首聯兩句是遠景,一句寫物景,一句寫人景。據此,我們不妨這樣想,詩人在清明節這一天來祭掃,未到墳塋聚集之地,即以目睹此景,因墓地往往在深處,怕妨路徑,故一眼必是望到遠景。那麼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場景呢?“南北山頭多墓田”,“南北”當是虛指,意即四面八方。是不是就可以解成“四面八方的山頭上有很多墓田”了呢?難道我們竟沒有體會出詩人說這句話時無限悲涼的口吻嗎:“(你看啊!)四面八方的山頭上竟然有這麼多的墓田,(那些可都是死去的人啊!)”這樣解就豐滿得多了。下面人景也就很是順理成章了,墓地多,自然來祭掃的人也就多了:“清明祭掃各紛然”。可是這裏面有一個問題,“各”指每家祭掃每家的毫不相干,“紛然”則指人數衆多。那麼既然人數衆多,何以“各人自掃門前雪”呢?難道不會出現相互幫助、相互勸慰的場景嗎?須知道,人們一般只有在什麼情況下才會互不搭腔,就是已經痛苦難過到了極致,以致習慣成自然,各自心知肚明,無需多言。 頷聯兩句,詩人走上前去,鏡頭拉近,細節刻畫物景與人景:“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字面上很好說,就是說冥紙成灰,灰飛漫天,好似白色的蝴蝶;相思成淚,淚滴成血,彷彿紅色的杜鵑。可爲什麼要以紙灰作蝴蝶,淚血作杜鵑,而不是旁的什麼?我們都知道中國古代美麗的神話中有莊周化蝶、杜鵑啼血的範式。那麼就清楚了:原來蝴蝶是溝通陰陽二界的使者啊,冥紙當然就是起到這樣的作用;同樣的,相思要怎麼樣來表達才最懇切,總不至於老是“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一類的吧,這樣就淺薄了。“我”要告訴陰間的人,“我們”想你想得都把眼淚哭幹了,現在啼出來的是血啊!這種震撼力,實在是難以言表的。 頸聯承接上句,依照時間發展續寫詩人的所見所想:“日落狐狸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出句當然是虛景,哪裏會有這麼巧讓詩人碰到狐狸在冢穴裏面睡覺呢!不過是說,一天的祭掃結束了,日薄西山,人人各自歸家,但“我”知道,只有一種動物是不會離開的,那便是狐狸。你憑什麼這麼說?雖然“我”沒有看見,但“我”竟連“狐死必首丘”的道理也不懂嗎?你們這些人,祭掃之時哭哭啼啼,平日裏哪裏見到你們有絲毫的傷心難過?狐狸卻不同,它們始終對同伴、對“家庭”忠誠無二,即使死了,也要將頭對準丘穴的方向!真是“狐猶如此,人何以堪”啊!這一層強烈的反差不經仔細的推敲是得不到的。可是哪裏知道反差更強烈的還在後頭:晚上回到家來,看到孩子們在燈前玩鬧嬉戲,他們怎麼會知道“我”的心酸,怎麼會知道生離死別的痛苦?這於我們來說,又是一個極大的衝擊。可是還不止如此,我們再挖掘下去就發現:這些孩子都還那樣弱小,是那麼天真無邪,可是終歸要長大,終歸要衰老,終歸也要死去,這是天命所在,是多麼得令人遺憾,令人神傷。你看,這裏正好與首聯我們提到的詩人厭倦死亡的思想相照應了。是不是吃了一驚,短短十四個字,居然內涵多至如斯境地,且皆爲感人心魄,發人深省之語。 尾聯詩人要總結了,也算是表達自己的態度:“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應當說這是比較易見的文人士大夫的心理常態,就是及時行樂。我們讀到這裏,定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古詩十九首》裏那麼成系統地高唱“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或者會更直接想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但果真如此簡單嗎?我認爲關於這一點我們存在一種認識上的誤區:即並未區分與判斷抒發及時行樂思想究竟是已臻化境,心本開闊,還是無奈愁極,故作曠達,這一點是極重要的問題,是可以作爲專題來研究的。就高翥這首詩而言,顯然是故作曠達無疑。你看,詩人尚在陽間,就已經想到死後別人祭祀他的酒他一滴也嘗不到了,可見他對這個世界是何其留戀!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由此可見慾望能使人喪失本我,漸成依賴。 原本下面該是藝術手法的分析,因又要涉及理論,與我想要表達鑑賞的最初的心理流變旨趣不合,故略去。高翥是南宋後期江湖詩派的重要作家,且爲寧波人,可以說,無論從時間上還是空間上,都與我近來研究的樓鑰有偶合之處。
高翥

高翥

高翥,初名公弼,後改名翥。字九萬,號菊磵(古同“澗”),餘姚(今屬浙江)人。遊蕩江湖,是江湖詩派中的重要人物,有“江湖遊士”之稱。高翥少有奇志,不屑舉業,以布衣終身。他遊蕩江湖,專力於詩,畫亦極爲出名。晚年貧困潦倒,無一椽半畝,在上林湖畔搭了個簡陋的草屋,小僅容身,自署“信天巢”。72歲那年,遊淮染疾,死於杭州西湖。與湖山長伴,倒是遂了他的心願。 高翥是江湖詩派中較有才情的詩人。他的一些詩具有民歌風味,如《秋日田父辭二首》寫農村風俗,語言樸素自然;《春情四首》如民間情歌;《無題》詩也寫得與竹枝詞相彷彿,如:“風竹蕭蕭淡月明,孤眠真個可憐生。不知昨夜相思夢,去到伊行是幾更?”他擅長以平易自然的詩句寫出尋常不經意的景色,如“草色溪流高下碧,菜花楊柳淺深黃”(《曉出黃山寺》),把草色和溪流、菜花和楊柳這些常見的景物寫得相映成趣。《多景樓》以深秋晚景襯托故國之思,筆致雅淡。所著《菊磵小集》,有《南宋羣賢小集》本,《信天巢遺稿》,《四庫全書》中收錄他的《菊澗集》1卷。 ► 194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