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
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
何須琥珀方爲枕,豈得真珠始是車。
運去不逢青海馬,力窮難拔蜀山蛇。
幾人曾預南薰曲,終古蒼梧哭翠華。
拼音
所属合集
譯文
縱覽歷史,凡是賢明的國家,成功源於勤儉,衰敗起於奢華。
爲什麽非要琥珀纔能作枕頭,爲什麽那鑲有珍珠纔是好坐車?
想要遠行,卻沒遇見千里馬,力單勢孤,難以拔動蜀山猛蛇。
有幾人曾聽過舜帝的南風歌?衹有在蒼梧對翠華蓋哭泣份兒。
注釋
歷覽:遍覽、逐一地看。
奢:享受。
「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句:《韓非子·十過》:「昔者戎王使由余聘於秦,穆公問之曰:『願聞古之明主得國失國何常以?』由余對曰:『臣嘗得聞之矣:常以儉得之,以奢失之。』」
琥珀:松柏樹脂之化石,有淡黃、褐、紅褐諸種顔色,透明,質優者可作飾物。以琥珀作枕稱琥珀枕。
眞珠車:以眞珠照乘之車。眞珠,即珍珠。《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載:「梁王自夸有十枚徑寸之珠,枚可照車前後各十二乘。」
「何須琥珀方爲枕,豈得眞珠始是車。」句:「琥珀枕」與「眞珠車」皆借以喩唐文宗父兄唐穆宗、唐敬宗之奢侈;「何須」與「豈得」言唐文宗勤儉不奢。
運去:指唐朝國運衰微。
靑海馬:龍馬,以喩賢臣。《隋書·吐谷渾傳》:「靑海中有小山,其俗至冬輒放牝馬於其上,言得龍種。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故時稱靑海聰馬。」按亦稱靑海龍孫。
蜀山蛇:據《蜀王本紀》載:秦獻美女於蜀王,蜀王遣五丁力士迎之。還至梓潼,見一大蛇入山穴中,五丁共引之,山崩,五丁皆化爲石。劉向《災異封事》:「去佞則如拔山。」此以喩宦官佞臣。
預:與,意指聽到。
南薰曲:即《南風》。相傳舜曾彈五絃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大治。其詞曰:「南風之燕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蒼梧:即湖南省寧遠縣九嶷山,傳爲舜埋葬之地。這裏借指唐文宗所葬的章陵。
翠華:以翠羽爲飾之族,皇帝儀仗。舜逝於蒼梧之野,故云「哭」,此以舜比文宗。司馬相如《上林賦》:「建翠華之旗,樹靈籠之鼓。」李善注:「翠華,以翠羽爲葆也。」
序
《詠史》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七言律詩。這首詩的首聯回顧以往的朝代,勤儉能使國家昌盛而奢侈腐敗會使國家滅亡,提出了一切政權成敗的關鍵。頷聯提出一箇王朝的興衰,自有其更複雜、更本質的原因所在。頸聯推進一步,認爲比勤儉更為重要的是國運和國力,這是此詩的主旨。尾聯是對唐文宗的哀悼,抒發了對國家命運關注的深情。
賞析
詩的首聯,是從總結歷朝歷代統治經驗出發,得出成功大都由於勤儉,破敗大都因爲奢侈的經驗教訓。開頭兩句好像是抽象的議論,不像詩。實際上它不是在發議論,是説:像文宗那樣勤儉,應該使國家興盛的,怎麽反而破敗呢?這裏充滿著惋惜和同情,是抒情而不是議論。這樣通過表面上的議論來抒情的寫法是很特別的。
頷聯是對這一結論的具體印證。這種議論,有道理但幷不全面,因爲勤儉衹是治國成功的一條重要經驗,但不是惟一的經驗;奢侈是使國家破敗的一箇重要原因,但也不是惟一的原因。一箇王朝的興衰,自有其更複雜、更本質的原因所在。然而,事實上,非但沒有因此能使已成定局的唐王朝的頽敗之勢有所好轉,反而越搞越糟。這中間的道理,或者説最本質的原因,當然是詩人所無法理解的,所以,他衹好以宿命論的觀點來解釋這一反常現象,歸之於運命。
頸聯推進一步,但也可以説是轉折,認爲比勤儉更爲重要的,其實是國運和國力,一旦運去,就是虞舜那樣的賢君也無回天之力,而衹能遺恨終生。這纔是這首詩的主旨。詩人雖然説不清「運」究竟是什麽,但他确實感到僅靠勤儉(包括皇帝個人的其他努力),不足以挽救一箇時代的衰頽之勢,而且在他看來,唐朝的國運似乎已去,難以挽回了。這種認識不免模糊含混,卻是敏感的、深刻的,不但可以説明唐代,還能用於觀照許多末代帝王。很多注家的思路則是一定要爲此詩找一箇詠嘆對象,找的結果是唐文宗李昂。李昂節儉,史有明文;李昂清除宦官的失敗,也載於史册。他可算自身勤儉而無力挽救國勢的典型。繼續引申,則「靑海馬」是喩賢才,「蜀山蛇」是喩宦官,也表現出來了,而尾聯就成了對文宗的哀悼。
尾聯承上而下,由理而情,由情造境,進而轉換爲純然的抒懷了。文宗好詩,夏日念柳公權詩「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凉」,稱爲「辭清意足,不可多得」。張采田《會箋》稱文宗「詔太常卿馮定采開元雅樂,制《雲韶法曲》、《霓裳羽衣曲》。義山開成二年登第,恩賜詩題《霓裳羽衣曲》。故結語假事寓悲,沉痛異常」。幾人曾經聽過文宗所頒布的雅樂,參預過文宗賜題的考試,「終古」哀悼文宗在太監扼制下恨鬱死去。這裏,所表現的詩人對於文宗治國的悲劇,不是譏諷、挖苦,而是感慨、嘆息,詩人所抒發的正是對國家命運關注的深情。奢侈是使國家破敗的一箇重要原因,但也不是惟一的原因,一箇王朝的興衰,有其更複雜、更本質的原因所在。
儉成奢敗本是歷代興衰的常規,但文宗在位期間,作風勤儉,政治上也多次作過重振朝綱的努力,卻一事無成,最終在「受制於家奴」的哀嘆聲中死去。面對這種無法解釋的反常現象,詩人已隱約感覺到「運去」、「力窮」,唐王朝崩頽之勢已成,即使出現一兩位明君賢臣,也難以挽回了。文宗在位時,商隱對於他的闇弱,頗多譏評;而於其身後,則又加以哀惋。無論譏評還是哀惋,均出自對國家命運的深切關注。
正由於這種深切的關注,國運難以逆挽的崩頽之勢,成爲詩人心頭難以解脫的宿命般的悲凉。如果説李商隱感傷詩風的發展成熟,就個體來説是性格、遭遇使然;那麽就時代因素來説,實是對衰颯大環境的呼吸領會。「運逢末世」,就是促成李商隱感傷詩風的內外兩層背景,身世之感與末世情懷交相促發激蕩,將詩人內心的感傷越釀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