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姮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忽一聲、鼙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雲滅。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客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碾關山月。問嫦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拼音

譯文

太液池的荷花渾然不似舊時嬌豔記得曾經,沐浴春風,備承雨露,富麗堂皇的皇宮之中美好的名聲在後妃中廣播,蓮顏生春,陪伴在君王左右。忽聽得,軍鼓聲掀天而來,繁華頓歇。 君臣離敞,往日的風光消歇,千古之恨,向誰訴說?對着舊時的廣闊山河,血淚沾溼衣袖,夜宿驛館,擾被日聞塵土,飛揚、顛簸流離的趕路場景隙醒,一大早官車就踏着關山的月色趕路了。問嫦娥:是否能讓我與你一道在月宮過邪清靜的生活,共賞月囤月缺?

注釋

滿江紅:詞牌名,又名:“上江虹”、“念良遊”、“傷春曲”。雙調九十三字,前片四十七字,八句,四仄韻;後片四十六字,十句,五仄韻。用入聲韻者居多。 太液芙蓉:唐代長安城東大明宮內有太液池,此借指南宋宮廷。芙蓉,即荷花,比喻女子姣好的面容。 渾不似:全不像。 春風雨露:比喻帝王的寵愛。 玉樓金闕:指富麗的皇宮。 蘭馨:本是女子首飾,這裏借喻宮中的后妃。馨,一作“簪”。 暈潮:指女性臉上泛起紅潤的美麗光彩。 鼙(pí)鼓:指戰鼓。 龍虎:比喻南宋的君臣。 風雲:形容國家的威勢。 山河百二:險要之地。 客館:指驛館,旅途中居住的地方。 宮車:指作者和后妃一行乘坐的車子。 從容:舒緩不迫。

《滿江紅·題南京夷山驛》是南宋詞人王清惠(一說張瓊瑛)所寫的一首詞。詞的上片以“太液芙蓉”開篇,追憶了宋亡前春風得意的宮廷生活。下片寫宋室的覆亡,抒發了千古難消的亡國之恨。全詞通過描寫國家破滅,多次用典,描述自己的處境,婉轉低迴,細膩憂傷,表達了詞人內心的悲痛之情。

賞析

詞的上片,一開頭,作者就運用比興手法。暗示自己經受一場巨大的變故後形容憔悴,精神沮喪。面對舊山河,作者一聲長嘆:“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白居易《長恨歌》中有“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的詩句。皇宮太液池中的荷花早已不是以前的顏色。其實荷花顏色依然如舊,只是此時觀賞荷花的人滿腹愁緒,荷花自然也就染上一絲悲傷的色彩,與國勢昌盛的時候不再一樣。作者這裏表面寫荷花。實則寫人。經歷了國破家亡、江山易主的巨大變故,作者往日的容顏已不復存在。此處王清惠自比爲太液池中的荷花,除了與其昭儀的身份十分符合外,還暗含了她情志高潔、不會被污泥染身之意。 面對如今悽清的故都官殿,作者不禁想起曾經的繁華景象:“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春風雨露”、“玉樓金闕”,作者僅着八個字就把曾經富貴繁華的生活描繪了出來。 “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王清惠將目光轉到人身上,開始描寫自已在南宋皇宮時深受寵愛的生活。“蓮臉”既與開頭的“太液芙蓉”相對應,又是對作者自己如蓮花一般的美貌所進行的描述。這幾句暗含王清惠對舊日美好生活的留戀,然而這種留戀卻又加深如今國破家亡之後的悲哀情緒。 上片末兩句與白居易《長恨歌》中的“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較爲相似。“忽一聲”“揭天來”寫出元兵的突如其來和聲勢浩大。“繁華歇”高度概括地描述了南宋王朝的滅亡。忽然一聲戰鼓傳來,元兵似從天而降一般洶涌而來,繁華景象瞬間煙消雲散。這兩句文勢陡起,將作者感情上的鉅變表達出來。 《易經》上說:“雲從龍,風從虎。”如今,“龍虎散,風雲滅”,君臣流散,說明南宋王朝大勢已去,再無回天之力。面對“龍虎散,風雲滅”的亡國景象,作者痛心疾首,滿腹感慨,“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經歷了世事更迭、江山易主,如今山河破碎、身世飄零,心中的怨憤無人訴說,只能對者舊日河山暗自垂淚,讓血淚沾滿衣襟。“山河百二”化用《史記·高祖本紀》中的“折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原句是說關中地形險要,兩萬親兵可以對抗諸侯的百萬之師。一百多年以來,南宋王朝憑藉長江天險,偏安一隅,不思進取,最終導致亡國的結局。在這裏,王清惠借“山河百二”代指南宋江山,暗含對南宋統治者恃地形險要、苟且偏安行爲的譴責。作者慷慨激昂,頗有忠烈之氣。 抒發完對國家興亡的感嘆,王清惠又將目光轉回到自己的處境上。“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輾關山月。”行人羈旅途中,風餐露宿,早上天剛破曉就被叫起上路,整日翻山越嶺,輾轉於煙塵滾滾的北行路上。由於日夜擔驚受怕,晚上在驛館裏睡覺時會夢到塵土飛揚的戰亂景象,常常被噩夢驚醒。這幾句是對作者自己與其他後官妃嬪艱難北行實況的描寫,從中可以看出亡國俘虜北行萬里的艱辛。 “問嫦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作者悽婉地問:月中的嫦娥,你能容許我追隨你而去,跟你一起過與月亮同圓同缺的生活嗎?作爲南宋昭儀,被俘之後,王清惠不僅要忍受俘虜生活的痛苦,還要面對元朝統治者可能施加到她身上的屈辱。兩個選擇擺在她面前,忍辱求榮,或者堅持節操。面對紛亂的世事,她只願超脫俗世,過上清靜安寧的生活。 這首詞的魅力還在於詞人善於把沉鬱的感情熔鑄在悽怨的基調和多變的節奏之中,頓挫中帶流動,直率中不乏含蓄。詞中敘事時間線索分明,但作者並不平鋪直敘,或者今昔交錯,或者自身與國事錯雜,一層一轉,一轉一意,極盡頓挫之妙。有時又由於感情傾瀉而下,略無滯礙(如“曾記得”三句,“龍虎散”四句),造成一種駿馬注坡的藝術效果。從表情方式言,有直抒胸臆處,有婉曲傳情處,二者完滿結合,渾然一體。雖然當時和作甚多,然“無出其右”。 王清惠此詞,寫到家國興亡之事,慷慨激昂,雄壯奇偉;寫到自己的處境,婉轉低迴,細膩憂傷。全詞血淚和流,哀感頑豔,讀之如聆三峽啼猿、三更啼鵑,酸心墮睫,難以爲懷。
王清惠

王清惠

宋度宗時選入掖庭爲昭儀。宋恭帝德佑二年(公元1276年),臨安(今浙江杭州)淪陷,隨三宮一同被俘往元都,途中題《滿江紅》詞於驛壁。抵元上都後,懇請爲女道士,號衝華。現存詩四首,詞一首,皆融個人遭遇與國破家亡、去國懷鄉於一爐,爲亡國遺民長歌當哭之作,格調低迴悲壯。 ► 7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