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四海永爲家,不用長江限南北。
大江來從萬山中,山勢盡與江流東。
鐘山如龍獨西上,欲破巨浪乘長風。
江山相雄不相讓,形勝爭誇天下壯。
秦皇空此瘞黃金,佳氣蔥蔥至今王。
我懷鬱塞何由開,酒酣走上城南臺。
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
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羣誰敢渡。
黃旗入洛竟何祥,鐵鎖橫江未爲固。
前三國,後六朝,草生宮闕何蕭蕭!
英雄乘時務割據,幾度戰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聖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
從今四海永爲家,不用長江限南北。
拼音
譯文
滔滔長江從萬山中奔騰而來,山的走勢和江的流向都是由西向東的。而只有鐘山山勢由東向西,蜿蜒如龍,似乎要與江河相抗衡。長江與鐘山相互爭雄,兩者之勢堪稱天下壯景。相傳秦始皇曾在鐘山之下埋下黃金,以振“王氣”,但這裏山川靈秀之氣象至今還是旺盛的。我心中的憂思怎樣才能解開?醉着酒走上雨花臺看看。雨花臺上,面對荒煙落日,一種曠遠迷茫的懷古之情,油然而生。石頭城下,江水震怒洶涌,北邊的千萬鐵騎怎敢渡江?不過吳主孫皓,打着黃旗北去洛陽,竟成俘虜,這分明是凶兆,可見連鐵索橫江都不牢固!歷經前代吳國,後代南朝,六朝故都宮闕荒蕪,草木已繁茂!一方霸主忙於割據稱雄,幾度廝殺之,只能使血流入江河似寒潮一般。我這一生,遇到聖人很是幸運,起江南發兵,平定爭霸之亂,如今已得休養生息。從此四海之內永遠一家人,長江不再用以限阻南北。
注釋
金陵:今江蘇南京市。
雨花臺:在南京市南聚寶山上。相傳梁武帝時,雲光法師在此講經,落花如雨,故名,這裏地勢高,可俯瞰長江,遠眺鐘山。
“山勢”一句:這句說,山的走勢和江的流向都是由西向東的。
鐘山:即紫金山。
“欲破”一句:此句化用《南史·宗愨傳》“願乘長風破萬里”語。這裏形容只有鐘山的走向是由東向西,好像欲與江流抗衡
“秦皇”二句:《丹陽記》:“秦始皇埋金玉雜寶以壓天子氣,故名金陵”。瘞(yì),埋藏。佳氣,山川靈秀的美好氣象。蔥蔥,茂盛貌,此處指氣象旺盛。王,通“旺”。
鬱塞:憂鬱窒塞。
城南臺:即雨花臺。
坐覺:自然而覺。坐,自,自然。
石頭城:古城名,故址在今南京清涼山,以形勢險要著稱。
黃旗入洛:三國時吳王孫皓聽術士說自己有天子的氣象,於是就率家人宮女西上入洛陽以順天命。途中遇大雪,士兵怨怒,纔不得不返回。此處說“黃旗入洛”其實是吳被晉滅的先兆,所以說“竟何祥”。
鐵鎖橫江:三國時吳軍爲阻止晉兵進攻,曾在長江上設置鐵錐鐵鎖,均被晉兵所破。
三國:魏、蜀、吳,這裏僅指吳。
六朝:吳、東晉、宋、齊、樑、陳均建都金陵,史稱六朝。這裏指南朝。
蕭蕭:冷落,悽清。
英雄:指六朝的開國君主。
務割據:專力於割據稱雄。務,致力,從事。
聖人:指明太祖朱元璋。
事休息:指明初實行減輕賦稅,恢復生產,使人民得到休養生息。事,從事。
四海永爲家:用劉禹錫《西塞山懷古》“從今四海爲家日”句,指全國統一。
序
這首詩是一支祖國統一的讚歌。當作者登上金陵雨花臺眺望長江滾滾東去的時候,不禁觸景生情,弔古思今,寫下此詩表達了對國泰民安的嚮往。
賞析
這首詩以豪放、雄健的筆調描繪鐘山、大江的雄偉壯麗,在緬懷金陵歷史的同時,發出深深的感慨,把故壘蕭蕭的新都,寫得氣勢雄壯;抒發感今懷古之情的同時,又表達了對祖國統一的喜悅。
“大江來從萬山中”四句,寫目之所見。浩浩的長江,從萬山千壑中奔流而東,綿互兩岸的山勢,也隨之而宛轉東向,只有那龍蟠虎踞的鐘山,挺然屹立在西邊,好像要乘長風,破巨浪,挽大江而西向似的。大江要東流,鐘山要西上,這就賦予了它們以人格的力量,賦予了它們以浩然的正氣,一個要衝向大海作波濤,一個要屹立西天作砥柱;一個能驚濤拍岸,一個不隨波逐流,於是在詩人的筆下,大江和鐘山都成了自己的化身,氣勢之雄偉,器宇之軒昂,是江山的傳神,也是詩人的寫照。“江讓相雄不相讓”四句,分承“大江”與“鐘山”兩聯。“相雄不相讓”,正是對以上四句的高度概括;“形勝爭誇”,則是對下文的有力開拓。
詩人的眼光從眼前的瑰實,一下轉向深邃的歷史。金陵的形勝,雖然依山帶河,固若金湯;金陵的王氣,雖然鬱鬱蔥蔥,至今不衰。然而守天下在德不在險,在於得人心而不在於什麼“壓之”之術。縱使秦始皇鎮“金陵之氣”,而金陵卻依舊“佳氣蔥蔥”,而爲“我懷鬱塞何由開”以下四句作了很好的鋪墊。漢方全盛,而賈誼以爲天下事可爲痛哭者多;明方開國,而高啓便有“我懷鬱塞”之惑,這是遠謀深慮者能夠居安以思危、見患於未形的表現。詩人在酒酣耳熱之際,登上雨花臺,驀然在“荒煙落日之中”,萌發一種懷古的感情,重現了“金陵昔時何牡哉?席捲英雄天下來”的景象,不禁陷入了對現實和歷史的沉思:那建都在這裏的六代帝王,演出一幕一幕的悲劇,都在他的腦海裏翻騰。“石頭城下濤聲怒”句,就是藝術地概括了在他腦海裏重演的歷史悲劇。南朝陳後主和三國吳孫皓的悲慘結局,正是詩人“我懷鬱塞何由開”的導線。陳後主做了隋軍的俘虜,這就是“武騎幹羣誰敢渡”的藝術概括。吳主孫皓先有“黃旗入洛”的歷史笑柄,後有“鐵鎖橫江未爲固”的具體史實。這兩位君主坐擁長江天險,而而遺下笑柄,甚至亡國,這是作者思索之因。
“前三國,後六朝”四句,是詩人進一步對六朝歷史的探索和反思。如果說前四句是“點”,那麼後四句就是“面”;前四句是典型的悲劇,後四句便是歷史的普遍規律;前四句是鋪陳史實,後四句便是深化主題。詩人認爲不管是“前三國”,也好“後六朝”也好,它們都已經過去了,成了歷史的匆匆過客,當時那些豪華宮闕,如今也已埋沒在荒煙蔓草之中。那些務於“割據”的“英雄”們,曾經是“爭城以戰,殺人盈城;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的。他們所建立起來的王朝,是無數老百姓的白骨壘起來的。“幾度戰血流寒潮”,不就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深沉感嘆。這就是三國、六朝的歷史,這就是供詩人憑弔、供漁樵閒話的千秋歷史。新建起來的明代,能否改變歷史的規津。詩人不敢想,也不敢說,然而這正是詩人“我懷鬱塞何由開”的真正原因。
詩人把筆鋒一轉,從歷史的深沉反思中跳到對現實的讚美歌頌,而把那一段潛臺詞輕任地抹掉。“我今幸逢聖人起南國”四句,表面上是詩人對現實的歌頌,實則是詩人對國家的期望:他希望從此鑄甲兵,爲農器,賣寶刀,買耕牛,真正與民休息,讓老百姓在和平的環境中愉快地生活着;他希望從此四海一家,再不要憑險割據,南北對峙,讓老百姓在戰火中流離失所。聲調是歡快的,但歡快中帶有一絲沉鬱的感情;心境是爽朗的,但爽朗中蒙上了一層歷史的陰影。既有豪放偉岸之氣,又有沉鬱頓挫之致。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注釋
- 金陵:今江囌南京。
- 雨花台:在南京中華門外。
- 大江:指長江。
- 鍾山:即紫金山,在南京市區東。
- 蔥蔥:茂盛的樣子。(瘞[yì]:埋葬)
- 石頭城:故址在今南京清涼山一帶,三國時期孫吳所築。
- 黃旗入洛:三國時,曹魏政權的象征是黃色,此処“黃旗入洛”指魏明帝曹叡青龍三年,大將軍司馬懿奉魏明帝之命討伐割據遼東的公孫淵,臨行前明帝在他的車子上插了黃旗以壯軍威。後公孫淵被司馬懿所滅,但曹魏政權不久也被司馬氏所篡。這裡以“黃旗入洛”暗指王朝的興替。
- 鉄鎖橫江:三國末年,吳國爲了阻擋西晉的軍隊,在長江上設置鉄索,結果還是被西晉所滅。
繙譯
長江從萬山叢中奔騰而來,山勢與江流都曏著東方。鍾山猶如巨龍獨自曏西飛去,似乎要沖破巨浪,借著長風前行。江山雄偉壯觀,相互爭雄,地形優越,都誇贊天下壯偉。秦始皇白白地在此埋藏黃金,地脈的旺氣卻至今仍然旺盛。我心中憂鬱苦悶如何才能消除,酒酣之際登上城南的雨花台。頓時感覺到蒼茫的萬古之意,從荒菸落日的遙遠之処撲麪而來。石頭城下波濤怒吼,千軍萬馬誰敢渡江?黃旗入洛究竟有何祥瑞可言,鉄索橫江也不能保住政權。前麪是三國,後麪是六朝,宮闕都已荒蕪,草木蕭蕭。英雄們趁著時機割據一方,多少次戰爭的鮮血在寒潮中流淌。我慶幸生逢聖明的君主在南方興起,禍亂剛剛平定,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從今以後天下統一,四海一家,不必再以長江爲界劃分南北。
賞析
這首詩是高啓登上金陵雨花台覜望長江時所作,通過描繪長江的雄偉、金陵的歷史變遷以及對時事的感慨,表達了詩人對國家統一、社會安定的曏往。詩的開篇寫長江奔騰而來,山勢與江流相應,氣勢磅礴。接著寫鍾山的雄偉,展現出金陵的地理形勝。然後,詩人廻顧歷史,提到秦始皇埋金、三國六朝的興衰,感歎歷史的滄桑變遷。詩中通過“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黃旗入洛竟何祥,鉄鎖橫江未爲固”等描寫,揭示了政權的興衰無常和戰爭的殘酷。最後,詩人慶幸生逢盛世,國家初定,表達了對國家統一和安定的訢慰之情。整首詩意境開濶,情感深沉,既有對歷史的反思,也有對現實的贊美,是一首具有深刻思想內涵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