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去鳥來山色裏,人歌人哭水聲中。
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雲閒今古同。
鳥去鳥來山色裏,人歌人哭水聲中。
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
惆悵無因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
拼音
譯文
六朝的文物荒皮雜草叢生,天高雲淡千般景物古今同。
蒼山蘋柏間百鳥飛來飛去,世世代代生活水鄉山寨中。
簾幕外千家承受連綿秋雨,日落西山傳來悠揚的笛聲。
內心裏悵惘無緣見到范蠡,衹好掠過樹木凝望太湖東。
注釋
宣州:唐代州名,在今安徽省宣城縣一帶。
開元寺:建於東晉,初名永安寺,唐開元二十六年改名開元寺。
水閣:開元寺中臨宛溪而建的樓閣。
宛溪:又叫東溪,在宣州城東。
夾溪居人:夾宛溪兩岸居住著許多人家。
六朝:指吳、東晉、宋、齊、梁、陳六箇朝代。
文物:指禮樂典章。
淡:恬靜。
閑:悠閑。
人歌人哭:語出《禮記,檀弓下》:「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意思是祭祀時可以在室內奏樂,居喪時可以在這裏痛哭,也可以在這裏宴聚國賓及會聚宗族。詩中借指宛溪兩岸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裏。
笛風:笛聲隨風飄動。
范蠡:春秋末政治家,字少伯,楚國宛(今河南省南陽縣)人,越國大夫,輔佐越王勾踐滅吳,事成後遊於齊國,改名鴟夷皮子。到陶(今山東定陶西北),又改名陶朱公,以經商致富。《吳越春秋》中説他「乃乘扁舟,出三江,入五湖,人莫知其所適。」
參差:高低不齊的樣子。
五湖:指太湖及其相屬的滆湖、洮湖、射湖、貴湖等四个小湖的合稱,因而它可以用作太湖的別稱。其他在宣州城之東,屬江蘇省。這裏指太湖。
序
這首七言律詩的前六句以六朝文物消失和天光水色依舊對比,表達一種人事無常而自然永恆的感慨;後兩句忽然又聯想到范蠡,感慨「蕭條異代不同時」,自己與他無緣相見,衹能懷著仰慕的心情憑弔他的遺蹤。
賞析
詩一開始寫登臨覽景,勾起古今聯想,造成一種籠罩全篇的氣氛:六朝的繁華已成陳迹,放眼望去,衹見草色連空,那天淡雲閑的景象,倒是自古至今,未發生什麽變化。這種感慨固然由登臨引起,但聯繫詩人的經歷看,還有更深刻的內在因素。詩人此次來宣州已經是第二回了。八年前,沈傳師任宣歙觀察使(治宣州)的時候,他曾在沈的幕下供職。這兩次的變化,如他自己所説:「我初到此未三十,頭腦釤利筋骨輕。」「重遊鬢白事皆改,唯見東流春水平。」(《自宣州赴官入京路逢裴坦判官歸宣州因題贈》)這自然要加深他那種人世變易之感。這種心情滲透在三、四兩句的景色描寫中:敬亭山象一面巨大的翠色屛風,展開在宣城的近旁,飛鳥來去出沒都在山色的掩映之中。宛溪兩岸,百姓臨河夾居,人歌人哭,摻合著水聲,隨著歲月一起流逝。這兩句似乎是寫眼前景象,寫「今」,但同時又和「古」相溝通。飛鳥在山色裏出沒,固然是向來如此,而人歌人哭,也幷非某一片刻的景象。「歌哭」言喜慶喪弔,代表了人由生到死的過程。「人歌人哭水聲中」,宛溪兩岸的人們就是這樣世世代代聚居在水邊。這些都不是詩人一時所見,而是平時積下的印象,在登覽時被觸發了。
接下去兩句,展現了時間上幷不連續卻又每每使人難忘的景象:一是深秋時節的密雨,像給上千戶人家挂上了層層的雨簾;一是落日時分,夕陽掩映著的樓臺,在晚風中送出悠揚的笛聲。兩種景象:一陰一晴;一朦朧,一明麗。在現實中是難以同時出現的。但當詩人面對著開元寺水閣下這片天地時,這種雖非同時,然而卻是屬於同一地方獲得的印象,彙集復合起來了,從而融合成一箇對宣城、對宛溪的綜合而長久性的印象。這片天地,在時間的長河裏,就是長期保持著這副面貌吧。這樣,與「六朝文物草連空」相映照,那種文物不見、風景依舊的感慨,自然就愈來愈強烈了。客觀世界是持久的,歌哭相迭的一代代人生卻是有限的。這使詩人沉吟和低回不已,於是,詩人的心頭浮動著對范蠡的懷念,無由相會,衹見五湖方向,一片參差烟樹而已。五湖指太湖及與其相屬的四個小湖,因而也可視作太湖的別名。從方位上看,它們是在宣城之東。春秋時範蠡曾輔助越王勾踐打敗吳王夫差,功成之後,爲了避免越王的猜忌,乘扁舟歸隱於五湖。他徜徉在大自然的山水中,爲後人所艷羨。詩中把宣城風物,描繪得很美,很値得流連,而又慨嘆六朝文物已成過眼雲煙,大有無法讓人生永駐的感慨。這樣,遊於五湖享受著山水風物之美的范蠡,自然就成了詩人懷戀的對象了。
詩人的情緒幷不高,但把客觀風物寫得很美,幷在其中織入「鳥去鳥來山色裏」、「落日樓臺一笛風」這樣一些明麗的景象,詩的節奏和語調輕快流走,給人爽利的感覺。明朗、健爽的因素與低回惆悵交互作用,在這首詩裏體現出了杜牧詩歌的所謂拗峭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