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翁
老翁號乞喧,手攜幼稚孫;
問渠來何許,哽咽不能言。
久之拭淚訴,世居瀕海村;
義師與狂虜,抄掠每更番。
一掠無衣谷,再掠無雞豚;
甚至焚室宇,豈但毀籬藩。
時俘男女去,索賂贖驚魂;
倍息貸富戶,減價鬻田園。
幸得完骨肉,何暇計饔飧;
彼此賦役重,名色並雜繁。
苦爲兩姑婦,莫肯念疲奔;
朝方脫系圄,夕已呼在門。
株守供敲樸,殘喘豈能存!
舉家遠逃徙,秋蓬不戀根;
渡海事行乞,冀可活晨昏。
我聽老翁語,五內痛煩冤;
人乃禽獸等,弱肉而強吞。
出師律不肅,牧民法不尊;
縱無惻隱心,因果亦宜論。
年來生殺報,皎皎如朝暾;
胡爲自作孽,空負天地恩!
拼音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渠:他,這裏指老翁的孫子。(渠,讀音「qú」)
- 瀕海村:靠近海邊的村莊。(瀕,讀音「bīn」)
- 義師:指爲正義而戰的軍隊,但詩中老翁用此詞有諷刺意味。
- 狂虜:指蠻橫的敵軍。
- 更番:輪流,交替。
- 雞豚:雞和豬。泛指家禽家畜。(豚,讀音「tún」)
- 籬藩:籬笆。
- 饔飧:早飯和晚飯。(饔,讀音「yōng」;飧,讀音「sūn」)
- 姑婦:婆媳。
- 株守:指死守不放,也比喻安於現狀,不求進取。
- 敲樸:拷打。(樸,讀音「pū」)
翻譯
有個老翁大聲喊着乞求,手裏牽着年幼的孫子;問他從哪裏來,他悲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他擦去眼淚訴說,他家世世代代住在靠近海邊的村子;所謂的義師和蠻橫的敵軍,輪番前來搶掠。 一次搶掠後沒有了衣物和糧食,再次搶掠後沒有了雞和豬;甚至燒燬房屋,哪裏只是破壞籬笆。 有時還俘虜男女離去,索要財物來贖回驚魂未定的人;以加倍的利息向富戶借款,低價變賣田園。 慶幸能夠保全親人骨肉,哪裏有時間考慮早飯和晚飯;彼此的賦稅勞役繁重,名目種類繁雜衆多。 辛苦地侍奉兩個婆媳,沒有人肯體諒他的疲憊奔波;早上剛從監獄中解脫出來,晚上就又被傳喚到門前。 只能守在原地等着被拷打,這樣殘喘的生命怎能存活! 全家遠遠地逃走遷徙,如同秋蓬般不眷戀根基;渡海到別處行乞,希望能夠維持早晚的生計。
我聽了老翁的話語,內心痛苦又憤懣;人竟然如同禽獸一般,弱肉強食互相吞併。 出兵的軍隊紀律不嚴明,管理百姓的法令不被尊重;縱然沒有憐憫之心,因果報應也應該被討論。 近年來的生死報應,明亮如同早晨的陽光;爲什麼要自己作惡,白白辜負了天地的恩情!
賞析
這首詩通過老翁的悲慘遭遇,揭示了戰爭的殘酷和社會的黑暗。詩中描述了義師和狂虜的輪番搶掠,給百姓帶來了無盡的災難,他們不僅搶奪財物、燒燬房屋,還俘虜人口索要贖金,導致百姓生活困苦,賦稅勞役繁重,甚至連生命都難以保障。老翁一家被迫逃徙,以行乞爲生,其悲慘狀況令人痛心。
詩人在表達對老翁同情的同時,也對戰爭和社會的不公進行了強烈的譴責。他指出軍隊紀律不肅,牧民之法不尊,導致了百姓的苦難,強調了因果報應的道理,呼籲人們要有惻隱之心,不要作惡,否則將辜負天地之恩。整首詩語言樸實,情感真摯,深刻地反映了社會現實,具有強烈的批判精神。
盧若騰
字閒之,又字海運,號牧州,晚年自號「留庵」,同安縣翔鳳里(今屬金門縣)人,徙居晉江。崇禎十三年(1640 年)進士,任兵部主事。調任寧波巡海道僉事,居官潔己惠民,剔奸弊,抑勢豪,擒捕盜賊,百姓安堵。又任鳳陽巡撫,甲申變後,與沈佺期、許吉燝等同渡海,隱居台灣,勵節終身,66 歲去世。著有《方輿圖考》40 卷、《補遺》1 卷。此外,還著有《留齋文集》7 卷、《島居隨錄》2 卷、《浯洲節烈傳》、《島噫詩集》、《輿耕堂隨筆》、《島山閑居偶寄》、《印譜》等,惜多已散失,僅存《島噫集》一書行世。為人秉性忠貞,仁慈愛民,深得百姓愛戴,遂有「盧菩薩」之稱。盧氏在賢厝可說是大姓氏,如今子孫已傳第十四代,現在還居住在盧氏故宅。盧氏故宅正屋為馬背式,屬於一落四櫸頭格局之金門傳統建築。故宅又稱「留庵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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