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陳生

宋 · 鄒浩

豪商破浪隨東風，轆轤相繼滄溟中。迴環極目渺無際，萬石之載裁飄蓬。
一朝六鷁不得進，十舟八九成虛空。一舟邂逅脫魚腹，開帆豈暇論西東。
大明出沒夜復旦，何許清越鳴晨鐘。舟人側耳正驚喜，忽瞻水際排奇峯。
落帆沉碇泊古岸，介然荒徑雲間通。鄞川書生託舟尾，見之踊躍追猿狨。
扶疏怪木進十里，突兀古院題天宮。入門長廊轉寂寂，堂上高拱厖眉翁。
左右侍立滿三百，談玄演義聲玲瓏。相逢問勞憫流落，旋啓虛室棲行蹤。
紛紛袍布欺臘雪，獨此錦帳朝霞紅。黃金白玉薦豐饌，藥苗蔬甲青茸茸。
主翁自言避巢寇，朅來不與中原同。於今天子果誰氏，語罷默默如盲聾。
日遣二子共遊處，因得細詰開冥濛。皆雲我輩號處士，名字非列神仙宗。
三等三百奉一主，上等第一裴休公。提攜峻陟幾千丈，笑秦亭上聊從容。
秦皇可笑笑不已，聲撼亭角摧穹隆。徐福曼倩亦何在，前後石壁猶房櫳。
舉頭指似蓬萊島，霜雪直上磨蒼穹。波濤作勢撞山腳，魯有神聖躬磨礱。
欲令異物知所畏，周遭水面盤蛟龍。書生名利浹肌骨，塵念日久生心胸。
老翁照見輒微笑，血盆再入寧易攻。蓬萊有路爾常睹，此別曠劫無由逢。
吾今舟楫助爾往，爾其登覽庶可窮。日輪迎曉傍山出，水聲先沸驚寷窿。
赤光散合動天地，頃刻氣候分春冬。高低殿角屹相向，一一鐫鑿非人工。
窮晨不復值仙子，卿雲瑞霧空濛蘢。詢之處士蓋有謂，近世人跡幾相重。
鸞驂鶴馭厭凡肉，矯然遠舉歸鴻濛。先生呂翁獨於此，一年三四眠松風。
書生塵念竟不斷，主翁但問何所供。人蔘如人更長大，願乞數本扶疲癃。
翁言此物有神護，特經海道須罹兇。良金美玉亦至寶，爾誠欲之吾當從。
慇勤教告豈一事，尤戒臥語詳初終。楞嚴祕密偈四句，奉以周旋宜恪恭。
書生再拜起沉碇，轉盼已入鄞州封。
還家妻子久黃壤，單形隻影反匆匆。卻思投翁事清淨，天南天北惟飛鴻。
茫然進退真捕景，一生顛倒終狂童。君不見秦皇漢武操利勢，自許神仙力能致。
海邊方士日從橫，畢竟千非無一是。書生徑步蓬萊巔，況乃天人勤指示。
若爲名宦苦死堅，失腳青雲墜平地。仙兮仙兮一何異，求不求兮兩莫遂。
我雖忘情亦欷歔，仲尼之門非所議，率然作詩紀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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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轆轤」：安在井上絞起汲水斗的器具。「邂逅」：不期而遇。「碇」：系船的石墩。「厖眉翁」：眉毛粗厚的老人。「朅來」：qiè lái，何來。「叢」：cōng。「房櫳」：窗戶。「浹」：jiā，浸透。「磨礱」：mó lóng，切磋琢磨。「魶」：nà，指一種魚。「寷窿」：fēng lóng，聲音宏大。「濛蘢」：méng lóng，模糊不明。「癃」：lóng，衰弱多病。「慇勤」：yīn qín，熱情而周到。「罹」：lí，遭受。「恪恭」：kè gōng，恭敬謹慎。}

翻譯

{豪商之船在東風中破浪前行，像轆轤一樣接連在滄溟之中。迴環極目望去遼闊無邊，萬石的大船如同飄蓬一樣。一天早上六隻鷁鳥不能前進，十艘船中有八九艘都成了空的。一艘船偶然逃脫魚腹之險，張開船帆哪裏顧得上討論方向。明亮的太陽出沒夜晚過去又是早晨，哪裏傳來清越的晨鐘聲。船伕側耳正在驚喜，忽然看到水邊長滿奇峯。落下船帆繫上石碇停泊在古岸邊，狹窄荒僻的小路在雲間相通。鄞川的書生依託在船尾，見到這景象踊躍得如同追着猿猴。沿着怪木稀疏的路前行十里，突兀出現古老的院子題着天宮。進入大門長廊寂靜無聲，堂上高高拱着粗眉的老人。左右侍立的人有三百多，談論玄學演繹聲調清脆。相逢問候憐憫書生的流落，隨即打開空房間讓他住下。紛紛送上華麗的錦帳如同朝霞般紅豔。用黃金白玉呈上豐盛的飯食，藥苗蔬菜長得青鬱茸茸。主人自稱是爲躲避黃巢之亂而來，和中原不一樣。到了現在天子是誰呢，說完默默如同聾啞。每天派遣兩個兒子和書生一起遊玩相處，因此得以仔細詢問解開疑惑。都說他們這些人號稱處士，名字不在神仙的宗派裏。三等三百人侍奉一主，上等第一是裴休公。扶持攀登幾千丈高，笑傲秦亭上很從容。秦始皇可笑個不停，笑聲撼動亭角要崩塌蒼穹。徐福和東方朔又在哪裏呢，前後的石壁如同窗戶。擡頭指着像蓬萊島，霜雪直上要磨破蒼穹。波濤作勢撞擊山腳，有神聖在此躬身切磋琢磨。想要讓異物知道所畏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