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去年的這個時候在中書省,常與朋友們宴請酬唱,秉燭促談,彈和推盞。沉香已經燃盡,香氣飄灑了,深院鄉簾垂,清消永夜,無窮趣,無窮意。
今年的這個時候,一個人孤獨地在江南這月下之夜,心情幾個能知?楊柳青青,習習柔風,細細的柳條在清柔的風下,徐徐的搖曳。淡淡月光下海棠花兒清香撲鼻,孤獨地倚於闌干。
注釋
鳳凰池:元代中書省所在地。
彈絲:彈奏絲絃樂器。
沉水香消:沉香已經燃盡,香氣飄灑了。沉水,一種名貴的香料,即沉香。
梨雲夢暖:王建《夢梨花》詩:“落落漠漠路不分,夢中喚作梨花雲”。
序
《小闌干·去年人在鳳凰池》是元代文學家薩都剌創作的一首詞。詞的上闋追憶去年生活,所憶處處洋溢着歡快、溫暖、閒雅的氣息。下闋寫眼下境況,雖然也有“楊柳風柔,海棠月澹”的宜人風光,但對一個正獨自倚闌的仕途失意者而言,這些只能徒增他的寂寞悵恨。詩人一個人孤獨地在江南這月下之夜。原本就已落寞清冷了,更況是風清月白,心事縈懷之時,他要委婉地表示自己內心的感觸,因此寫下此詞。
賞析
去年人在鳳凰池,銀燭夜彈絲。
“鳳凰池”,指中書省。魏晉以來,中書令等官員掌管詔令文書等事物,能經常接近皇帝,深蒙寵愛,所以中書省被美稱爲“鳳凰池”或者“鳳池”。這裏鳳凰池應指薩都剌所在的翰林院。“彈練”,即彈奏琴、瑟等絲絃樂器,這是在筵席上所演奏的悠揚而又高雅的音樂。去年的這個時候,身處京城翰林院,夜晚友朋相聚,燈火通明,席間彈絲弄竹,高雅而又歡快。
沉水香消,梨雲夢暖,深院繡簾垂。
“沉水”,即沉香,一種名貴的薰香料,又名沉水香,富貴人家常用來薰染居室。“梨雲夢暖”來自唐人王建所作的《夢看梨花雲歌》,此詩描寫梨花如雲的綺麗夢境,中有“薄薄落落霧不分,夢中喚作梨花雲”一句。這種梨花雲夢的典故曾被蘇軾用在詞中。薩都剌化用這個詩意,指自己當時所做的夢境也是如此溫馨、雅緻。聚會結束之後,衆人散去,屋裏燒着濃的沉香,讓人醺然而醉;重重的院落裏,因爲夜已深了,早就把精緻的蕭翎放下來,人們開始在愉快的心情中入睡,因此夢裏也能看到重重如雲的梨花,生活是多麼恬靜、優雅。銀燭、彈絲、沉香、繡簾,這樣華麗、濃豔的生活色彩,代表官宦之家常見的事物。從這些精緻的細節,讀者自可相像出居室其他部分。這是薩都剌曾經擁有的悠閒而又富裕的生活,字裏行同也不煞春風得意的心情。這樣的生活自然令人難忘,它一直留存在薩都剌的記憶中。上闋用詞華豔、熱烈,頗有溫庭筠遺風。
今年冷落江南夜,心事有誰知。
今年身處江南,離開了京城翰林院,再也沒有高朋滿座,在這冷冷清清的夜裏,心事又有誰能知曉?這兩句由上闕的熱烈華貴,一變而爲孤寂悽清,兩相對照,以前的生活更是像仙境一般美好,值得永遠懷念了。而這種截然不同的遭遇,只是因爲官職的變遷。一句“心事有誰知”,多少有感嘆事態炎涼、自憐身世遭遇的用意。
楊柳風柔,海棠月淡,獨自倚闌時。
“楊柳風柔,海棠月淡”,是作者眼前所見的景物。在溫暖的春夜裏,迎面是輕柔的春風,楊柳枝輕輕拂動;在淡淡的月光下,海棠花正在盛開。春風拂面,楊柳搖曳,月影花影,這其實是一個典型的、美好的江南春夜,只是這樣的美景當前,卻只有作者一個人獨自倚在欄杆旁觀賞,沒有人與自己共同分享這種感受。這三句又進一步渲染作者的孤獨,無論是憤慨難過的心事,還是賞月賞花的樂事,都“無人知”,沒有傾訴的對象,這是何等淒涼的事情。下闋着重寫江南春夜室外的情景,與上闋着力寫燈影人影相對應,上闋是燈影人影,軟玉溫香,下闋則是風柔月淡,冷冷清清,這樣的安排,使人覺得前者更加溫暖,令人嚮往,後者則更爲淒涼難熬。
這首詞的構思甚爲巧妙,深受歐陽修《生查子·元夕》詞的啓發,採用了鮮明對比的寫法,通過“今年”與“去年”、“冷”與“暖”、悲與歡的多重對比,深刻地表現了詞人兩種大爲不同的心境,從中不難感受到詞人對當政者無故將自己趕出翰林院的不滿與悲涼。並且還運用了採取分景、隔景、借景諸手法,雖然主旨抒情,卻又突破了對情本身的拘泥,通過情、境的有機佈置、組織創造,構成了新的情感世界,其渾然天成處,正可窺見作者的藝術匠心。

薩都剌
薩都剌,字天錫,別號直齋。本答失蠻氏,祖父以勳留鎮雲代,遂爲雁門人。「薩都剌」者,猶漢言「濟善」也。弱冠登泰定丁卯進士第,應奉翰林文字。出爲燕南經歷,擢御史於南臺。以彈劾權貴,左遷鎮江錄事,歷閩海廉訪司知事,進河北廉訪經歷。尚書幹文傳序其詩曰:天錫陟官閩憲幕,往還吳中,出所作《雁門集》見示。其豪放若天風海濤,魚龍出沒。險勁如泰、華、雲門,蒼翠孤聳。其剛健清麗,則如淮陰出師,百戰不折,而洛神凌波,春花霽月之㛹娟也。明成化間,吳人張習企翱書其刻集後曰:「元詩之盛,倡自遺山,而趙子昂、袁伯長輩附和之。繼而虞、楊、範、揭者出,號爲大家。間有奇才天授,開闔變怪,莫可測度,以駭人之視聽者。初則貫雲石、馮子振、陳剛中,後則楊廉夫,而薩天錫亦其人也。觀天錫《燕姬曲》、《過嘉興》、《織錦圖》等篇,婉而麗,切而暢,雖雲石、廉夫莫能道。他如《贈劉雲江》、《越臺懷古》、《題爛柯山》、《石橋》諸律,又和雅典重,置諸鬆雪、道園之間,孰可疑異。」要而論之,有元之興,西北子弟,盡爲橫經。涵養既深,異才並出。雲石海涯、馬伯庸以綺麗清新之派振起於前,而天錫繼之,清而不佻,麗而不縟,真能於袁、趙、虞、楊之外,別開生面者也。於是雅正卿、達兼善、乃易之、餘廷心諸人,各逞才華,標奇競秀。亦可謂極一時之盛者歟!(徐興公曰:《薩天錫集》,成化乙巳兗州守關中趙蘭刻於郡齋。得之仁和沈文進家藏舊本。弘治癸亥,東昌守雁門李舉又刻之。今二本互有異同,並傳於世。一題曰《雁門集》,一題曰《薩天錫集》雲。然《雁門集》所載如《車簇簇行》一首,《元文類》作馬祖常,今見祖常《石田集》中。《凌波曲》一首,《元音》作無名氏。《乾坤清氣》作李溉之,《舞姬脫鞋吟》,歐陽元功有和李溉之韻,當不誤也。又如《明日城東看杏花》一首,見虞伯生《在朝稿》,《歲雲暮矣》三章,二本並載。而偶武孟《乾坤清氣》作張仲舉,武孟,元末人,必有所見。今悉爲改正。他如《次韻送虞先生入蜀》一首,亦見《石田集》,而諸選本俱作天錫。《山中懷友》及《和吳贊府齋中十詠》見黃晉卿集。而胡元瑞《詩藪》所稱天錫詩有:「故廬南雪下,短褐北風前」之句。徐興公序亦引及此語,似各有所據,未可盡以爲誤也。至如盧希韓之半摭薩集,出於後人掇拾之餘,所當亟爲改正。《凌波曲》、《鶴骨笛》之誤入龍子高,此在《元音》本屬無名氏。而潘曹選本失於考較,牽連而誤及之耳。按錢牧齋《列朝詩集》稱慶元方氏盛時,招延天下文士。天錫與林彬、朱右輩,皆往依焉。今其集中並無浙東往還之作,又幹壽道《雁門集序》謂有七言律《巧題》百首,今亦不存。乃知昔人卷帙散逸已多,補綴蒐羅,更有混淆錯出之弊,故略因所見而釐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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