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 · 其九丁酉歲感事

誰使神州,百年陸沉,青氈未還?悵晨星殘月,北州豪傑;西風斜日,東帝江山。劉表坐談,深源輕進,機會失之彈指間。傷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風寒。 說和說戰都難,算未必江沱堪宴安。嘆封侯心在,鱣鯨失水;平戎策就,虎豹當關。渠自無謀,事猶可做,更剔殘燈抽劍看。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畫儒冠?
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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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園春

注釋

丁酉歲:1237年(宋理宗嘉熙元年)前後,蒙古滅金,發兵南侵攻宋。宋大片土地失陷,宋廷驚慌。其時宋廷已腐敗不堪,無力迴天。 陸沉:無水而沉淪,比喻土地被敵人侵佔。借用西晉王衍等清淡誤國,使中原淪亡的事。 青氈:喻中原故土,將敵人比作盜賊。典出晉王獻之夜臥,小偷入室偷盡其物,獻之慢慢地說:“偷兒,青氈吾家舊物,可特置之。” 東帝:喻岌岌可危的南宋。戰國齊王稱東帝。 劉表:三國時,劉備勸荊州牧劉表襲許昌,劉表不聽,坐失良機,悔之莫及。郭嘉說:“(劉)表坐談客耳!” 深源:東晉殷浩的字。他雖都督五州軍事,只會高談闊論。曾發兵攻秦,結果先鋒倒戈,他棄軍而逃。 江沱:代指江南,沱是長江的支流。 平戎策:即破敵人之策。 虎豹當關:語出《楚辭·招魂》“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 “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畫儒冠?”:漢宣帝號中興之主,曾命畫霍光等十一位功臣之像於未央宮麒麟閣上,表揚其功績。此句意爲:難道只有武將才能爲中興立功,讀書人就不能爲國立功,被畫到麒麟閣嗎?

賞析

在這首詞中,作者猛烈抨擊了當權者的腐朽不堪,誤國害民,抒發了作者熱愛祖國,渴望能長纓立馬爲國殺敵的熱情。作此詞的前三年,蒙古滅金後,隨即對宋大舉興兵,連年南下,宋軍屢屢敗北,襄、漢、淮蜀間烽煙不斷,危急日甚。宋理宗張惶失措,雖下詔罪已,仍無法挽救國土的淪喪。詞中所言“丁酉歲”(1237年,理宗嘉熙元年)即是指那幾年的事。面對朝廷的腐敗無能,國家的日益陸沉,作者痛心疾首,憤鬱填膺,不由寫下該詞。 詞的開頭說:“誰使神州,百年陸沉,青氈未還?”指的是中原大片國土,被蒙軍佔領,久久不得恢復,這究竟是誰的責任“理正辭嚴,大義凜然。這裏用《晉書》中兩個典故合在一起,極爲貼切。”陸沉“,是無水而沉淪的意思,比喻土地淪陷。西晉時,王衍任宰相,正值匈奴南侵,他清談誤國,喪失了很多土地。桓溫憤慨地說:”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王衍的字)諸人不得不任其責!“作者通過這個典故來斥責當時南宋當權者。又王獻之夜睡齋中,有小偷進到他房裏,偷了他所有的東西。獻之慢吞吞地說:”偷兒,青氈我家舊物,可特置之。“將小偷都嚇跑了。這裏以”青氈“喻中原故土,將敵方比作盜賊,說國土遭掠奪後,沒有歸還。作者在靈活地反用典故。 接着,詞由憤慨轉爲惆悵,對國事局勢發表議論。他說,如今北方有志之士已寥寥無幾:南宋的半壁江山也如同落日,日子不長了。朝廷裏有些人因循守舊,懦怯無能,只是坐着空談;有些人則只好說大話,妄取虛名,行事魯莽輕率。這樣,轉瞬之間喪失了戰勝敵人的機會,“東帝”,喻岌岌可危的南宋。戰國時,齊湣王稱東帝,自恃國力,並不審時度勢,後被燕將樂毅攻破臨淄,他在出奔中被殺。“劉表”,喻空談的保守勢力。三國時,曹操攻柳城,劉備勸荊州牧劉表乘機襲擊許昌,劉表不聽,坐失良機,後來悔之莫及。“深源”,是東晉殷浩的字,他雖都督五州軍事,但只會大發議論,名不符實。曾發兵攻前秦,想收復中原,結果所遣先鋒倒弋,棄軍倉皇逃命。這裏用比草率用兵的冒進者,也是很妥貼的。總之,“劉表”三句,言“坐談”與“輕進”指的都是貽誤戰機。 “傷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風寒。”上闋末了,詞情轉爲憂傷與悲哀。“在在”,即處處。“冰合”、“風寒”,比喻南宋遭北方強敵的不斷威脅和進攻,長期苟且偷生,因循寡斷。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這是恢復故地的機會喪失的必然結果。詞中論說時事形勢,多不實說某人某事,必用比喻借代。這是由於藝術表現上的需要,要儘量避免用語太過於直白,力求含蓄有味。前面說北地英傑寥寥,南國江山可危,都從衰謝景物取喻。至於借“青氈”、“東帝”、“劉表”、“深源”等典故史事諷今,用意也在於此。 下闋作者直抒胸臆,但仍與上闋緊密關連。先以“說和說戰都難,算未必江沱堪宴安”兩句過片。出現和不能安、戰不能勝的情勢。固然是當時客觀條件所限制,但當道者在和與戰問題上,並無良策,只是各執已見,爭吵不休,不想真正有所作爲,這也使有識之士無技可施。“江沱”,指代江南。“沱”,是長江的支流。語出《詩。召南。江有汜》。“宴安”,是享樂安逸的意思。這兩句承上啓下,下面就說到自己抱負難以實現。 “嘆封侯心在,鱣鯨失水;平戎策就,虎豹當關。渠自無謀,事猶可做,更剔殘燈抽劍看。”這是嘆息自己空有立功建業的壯志,而身處困境,無用武之地;想上書陳述恢復大計,無奈壞人當道,無人採納自己的意見。詞人接着說,這是當權者無救國才能,沒有辦法挽救國難,其實,形勢並未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國事還可挽救,當勉力圖治纔是。所以自己深夜裏挑燈看劍,仍希望能爲國殺敵立功。“封侯”,詩詞中的常用語,已成了從軍立功的代詞,並非真爲謀求爵祿。 鱣、鯨,都是大魚,如果離開江湖大海,它就會遭螻蟻所欺。賈誼《吊屈原賦》說:“彼尋常之污瀆(臭水溝)兮,豈能容吞舟之魚?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制於螻蟻。”詞正用此意。“平戎策”,即打敗敵人的建議。“虎豹當關”,語出《楚辭。招魂》:“虎豹九關,啄害下人此。”“渠自無謀”,暗用打勝長勺之戰的曹劌說過的話:“肉食者鄙,未能遠謀。”(《左傳·莊公十年》)這幾句都用兩兩對照、揚抑相參的寫法,文勢跌宕起伏“封侯心在”是揚,“鱣鯨失水”便抑:“平戎策就”揚,“虎豹當關”抑:“渠自無謀”抑,“事猶可做”揚“。恰好能表達出作者內心感情起伏不定,而”更剔殘燈抽劍看“一句,尤爲精彩。全詞於論中抒情,以這一點睛之筆,統攝以前衆多的比喻句,從而使主體形象鮮明突出,從而使直白淺顯,但畢竟還不能構成主體形象。一位深夜不寐,在燈下凝視着利劍、躍躍欲試的年輕愛國志士的英姿,躍然於紙端。此句措詞也精警,不遜於稼軒的”醉裏挑燈看劍“。”更剔殘燈“四字,耐人尋味。被重新”剔“亮的,雖說是”殘燈“,也可看作是心靈中本來暗淡了的火光。 詞結尾說:“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畫儒冠?”漢宣帝號稱中興之主,曾命畫霍光等十一位功臣的肖像於未央宮內麒麟閣上,以表揚其功績。所以作者說,難道只有武將們才能爲國家建功立業,讀書人(儒冠)的肖像就不能畫在麒麟閣上嗎?杜詩曰:“儒冠多誤身”。對此種不合理說法,作者顯然不甘心爲此,故而要大聲責詰。詞的情緒由伏而起,最後再變而爲亢奮激揚,堅信此生尚可大有作爲。 作者寫此詞時年方二十,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之時。作者以布衣出生之身,卻自此鱣鯨,自許以封侯,而且視駔中肉食者爲糞土,激越飛揚,盡述胸中抱負,抨擊當權者的無能衰敗。全詞前後呼應,氣勢磅礴,表現出一股救國於危難之中的積極向上的奮鬥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