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答章傳道見贈

宋 · 蘇軾

並生天地宇，同閱古今宙。視下則有高，無前孰爲後。
達人千鈞弩，一弛難再彀。下士沐猴冠，已係猶跳驟。
欲將駒過隙，坐待石穿溜。君看漢唐主，宮殿悲《麥秀》。
而況彼區區，何異壹醉富。鶢鶋非所養，俯仰眩金奏。
髑髏有餘樂，不博南面後。嗟我昔少年，守道貧非疚。
自從出求仕，役物恐見囿。馬融既依樑，班固亦事竇。
效矉豈不欲，頑質謝鐫鏤。仄聞長者言，婞直非養壽。
唾面慎勿拭，出胯當俯就。居然成懶廢，敢復齒豪右。
子如照海珠，綱目疏見漏。宏材乏近用，巧舞困短袖。
坐令傾國容，臨老見邂逅。吾衰信久矣，書絕十年舊。
門前可羅雀，感子煩屢叩。願言歌《緇衣》，子粲還予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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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 次韻：依照別人的原韻和詩。
• 軒裳：車服，代指官位爵祿。（軒[xuān]）
• 鶢鶋（yuán jū）：海鳥名，相傳常避風至魯東門外，魯侯將祭祀它，它卻飛走了。
• 婞直（xìng zhí）：剛直。
• 矉（pín）：同「顰」，皺眉。
• 鐫鏤（juān lòu）：雕刻。

翻譯

我們共同生於天地之間，一同經歷古往今來的歲月。往下看則有高處，沒有前面哪裏來的後面呢。 豁達之人如千鈞之弩，一旦放鬆就難以再次拉滿。淺薄之人如同獼猴戴帽，已經被拴住了還不停地跳躍。 想要像白駒過隙那般迅速，坐等如石頭滴水般穿溜。你看漢唐明主，他們的宮殿也會因國家興亡而悲嘆。 何況那些微不足道的人，與一時富貴又有何不同。鶢鶋不是所應追求的，俯仰之間爲華麗的音樂所迷惑。 髑髏或許有更多的快樂，不追求南面稱王。可嘆我年輕時，堅守道義雖貧困卻不覺得愧疚。 自從出來謀求官職，擔心被外物所役使而受到束縛。馬融依附梁冀，班固也侍奉竇憲。 想要效仿別人皺眉豈能願意，我頑固的質性難以被雕琢。偶然聽到長者的話，剛直並非養生之道。 被人吐口水在臉上千萬不要擦拭，被人從胯下鑽過應當俯身遷就。最終竟然變得懶惰無用，不敢再與豪門大族相提並論。 你如照明的海珠，綱目疏漏可見。宏大的才能缺乏近期的用處，靈巧的舞蹈因袖子短小而受困。 致使傾國的容貌，到年老時才偶然得見。我衰老確實已經很久了，書信斷絕已有十年之久。 門前可以張網捕雀，感謝你屢次叩門拜訪。希望你能唱那《緇衣》之歌，你唱得好我會回贈給你。

賞析

這首詩是蘇軾對章傳道的答贈之作，表達了他對人生的深刻思考和感悟。詩中以豐富的意象和對比，探討了人生的追求、道德的堅守以及世事的無常。 開頭幾句表達了對天地宇宙和古今歷史的宏觀思考，強調了事物的相對性。接着，通過「達人」與「下士」的對比，揭示了豁達與淺薄的區別。隨後，以歷史上的明主爲例，說明即使是權貴也難免有興衰之嘆，進一步強調了世事的變化無常。 詩中還回顧了自己年輕時堅守道義，以及後來出仕後所面臨的困境和反思。他提到了一些歷史人物的行爲，以此來警示自己避免陷入名利的陷阱。同時，也表達了對剛直性格的反思和對處世之道的一些領悟。 整首詩語言豐富，寓意深刻，既有對人生的感慨，也有對友情的珍視。通過對自身經歷和思考的表達，展現了蘇軾深邃的思想和複雜的情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