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 · 超然臺作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拼音

譯文

春天還沒有過去,微風細細,柳枝斜斜隨之起舞。登上超然臺遠遠眺望,護城河只半滿的春水微微閃動,城內則是繽紛競放的春花。更遠處,家家瓦房均在雨影之中。 寒食節過後,酒醒反而因思鄕而嘆息不已,只得自我安慰:不要在老朋友面前思念故鄕了,姑且點上新火來烹煮一杯剛採的新茶,作詩醉酒都要趁年華尚在啊。

注釋

望江南:詞牌名。原唐教坊曲名,後用為詞牌。又名《憶江南》、《夢江南》、《江南好》。《金奩集》入「南呂宮」。唐段安節《樂府雜錄》:「《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鎮浙日,為亡妓謝秋娘所撰。本名《謝秋娘》。」後因白樂天嘗依格作《憶江南》三首,但嫌其名不雅,遂改名為《憶江南》。此調廿七字,三平韻。首句三字;次句仄起平韻五字,句法上二下三,亦有添一襯字者;第三句仄起仄收七字,第一、第三字平仄不拘;第四句平起平韻七字;第五句句法與次句同,故首字平仄不拘。此調三、四句,全與平起七言律詩之頷聯無異,故多用對偶為工,歷來詞家,亦多其例也。宋人多用雙調。 「超然台作」:毛本無題。明吳訥鈔本、茅維《蘇集》本題作「暮春」。 超然台:傅子立注:「超然台在高密。」劉尚榮按引東坡《超然台記》:「予自錢塘移守膠西,……於是治其園囿,潔其庭宇,伐安邱、高密之木,以修補破敗,為苟完之計。而園之北,因城以為台者舊矣;稍葺而新之。……方是時,予弟子由適在濟南,聞而賦之,且名其台曰『超然』。」又引潁濱《超然台賦》序:「子瞻既通守餘杭,三年不得代。以轍之在濟南也,求為東州守。既得請高密,其地介於淮海之間,風俗樸陋,四方賓客不至。受命之歲,承大旱之餘孽,驅除螟蝗,逐捕盜賊,廩恤飢饉,日不遑給。幾年而後少安,顧居處隱陋,無以自放,乃因其城上之廢台而增葺之。日與其僚覽其山川而樂之,以告轍曰:『此將何以名之?』轍曰:『今夫山居者知山,林居者知林,耕者知原,漁者知澤,安於其所而已。其樂不相及也,而台則盡之。天下之士,奔走於是非之場,噶於榮辱之海,囂然盡力而忘反,亦莫自知也。而達者哀之,二者非以其超然不累於物故邪。《老子》曰:「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嘗試以「超然」命之,可乎?』」 試上超然臺上望:「望」一作「看」。 半壕:傅子立注:「『壕』,城下也。」劉尚榮按:「宋司馬溫公《類篇·卷三十九》:『壕,乎刀切,城下池。』傅注『也』應是『池』之訛。」龍榆生箋:「《廣韻》:『壕,城下池也。』柳河東詩:『雁鳴寒雨下空壕。』」按,此非柳河東詩,乃許丁卯《登故洛陽城》詩,見《全唐詩·卷五百三十三》。 思故國:傅子立注:「杜子美詩:『思國延歸望。』」劉尚榮按:「句出《題衡山縣文宣王廟新學堂呈陸宰》,《九家集注杜詩·卷十六》『思』作『故』,是。」 新火:傅子立注:「《周官》以『季春出火』,則寒食後乃其時爾,故曰『新火』。」劉尚榮按:「語見《周禮·夏官司爟》。宋·祝和甫《古今事文類聚·前集卷八·〈天時部·三月賜新火〉》引《輦下歲時記》:『唐朝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賜近臣,順陽氣也。』又引《會要》『禁火乃周之舊制,唐及宋朝清明日賜新火,亦周人出火之事。』」 新茶:指清明前所採之「明前茶」。

超然臺,位於密州(今山東諸城)北城上。東坡任密州太守的第二年,見北城牆上原來的舊臺年久破敗,便修葺一新,時時與友人登臨。在濟南的弟弟蘇潁濱聞知後,將其命名爲超然臺。此詞係登超然臺作,時間是熙寧九年(西元一〇七六年)春天。此詞描繪了春日景象和作者感情、神態的複雜變化,寄寓了作者對有家難回、有志難酬的無奈與悵惘,同時表達了作者豁達超脫的襟懷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的人生態度。全詞含蓄深沉,短小玲瓏,以詩爲詞,獨樹一幟,連珠妙語似隨意而出,清新自然,顯示出詞人深厚的藝術功力。

賞析

這首豪邁與婉約相兼的詞,通過春日景象和作者感情、神態的複雜變化,表達了詞人豁達超脫的襟懷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的人生態度。 詞的上闋寫登臺時所見暮春時節的郊外景色。首以春柳在春風中的姿態——「風細柳斜斜」,點明當時的季節特徵:春已暮而未老。「試上」二句,直説登臨遠眺,而「半壕春水一城花」,在句中設對,以春水、春花,將眼前圖景鋪排開來。然後,以「煙雨暗千家」作結,居高臨下,説煙雨籠罩着千家萬戸。於是,滿城風光,盡收眼底。作者寫景,注意色彩上的強烈對比作用,把春日裏不同時空的色彩變幻,用明暗相襯的手法傳神地傳達出來。 詞的下闋寫情,乃觸景生情,與上闋所寫之景,關係緊密。「寒食後,酒醒卻咨嗟」,進一步將登臨的時間點明。寒食,在清明前二日,相傳爲紀念介子推,從這一天起,禁火三天;寒食過後,重新點火,稱爲「新火」。此處點明「寒食後」,一是説,寒食過後,可以另起「新火」,二是説,寒食過後,正是清明節,應當返鄕掃墓。但是,此時卻欲歸而歸不得。以上兩句,詞情盪漾,曲折有致,寄寓了作者對故國、故人無限的思念之情。「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寫作者爲擺脫思鄕之苦,借煮茶來作爲對故國思念之情的自我排遣,既隱含着詞人難以解脫的苦悶,又表達出詞人解脫苦悶的自我心理調適。 「詩酒趁年華」,進一步申明:必須超然物外,忘卻塵世間一切,而抓緊時機,借詩酒以自娛。「年華」,指好時光,與開頭所説「春未老」相應合。全詞所寫,緊緊圍繞着「超然」二字,至此,進入了「超然」的最高境界。這一境界,便是蘇軾在密州時期心境與詞境的具體體現。 這首詞情由景發,情景交融。詞中渾然一體的斜柳、樓臺、春水、城花、煙雨等暮春景象,以及燒新火、試新茶的細節,細膩、生動的表現了作者細微而複雜的內心活動,表達了遊子熾烈的思鄕之情。將寫異鄕之景與抒思鄕之情結合得如此天衣無縫,足見作者藝術功力之深。
蘇軾

蘇軾

北宋文學家、書畫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字子瞻,一字和仲,號東坡居士。蘇老泉長子,蘇潁濱兄。與父、弟合稱「三蘇」,故又稱「大蘇」。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進士。嘉祐六年(1061年),再中制科,授簽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廳事。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召除判登聞鼓院,尋試館職,除直史館。治平三年,父卒,護喪歸蜀。宋神宗熙寧二年(1069年),服除,除判官告院兼判尚書祠部,權開封府推官。熙寧四年(1070年),上書論王介甫新法之不便,出為杭州通判。徙知密、徐二州。元豐二年(1079年),移知湖州,因詩托諷,逮赴台獄,史稱「烏台詩案」。獄罷,貶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元豐四年(1081年),移汝州團練副使。元豐八年(1085年)春,得請常州居住,十月起知登州。尋召除起居捨人。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遷中書舍人,改翰林學士兼侍讀。元祐四年(1089年),以龍圖閣學士知杭州。會大旱,飢疾並作,東坡請免上供米,又減價糶常平米,存活甚眾。杭近海,民患地泉咸苦,東坡倡浚河通漕,又沿西湖東西三十里修長堤,民德之。元祐六年(1091年),除翰林學士承旨,尋因讒出知潁州,徙揚州。後以端明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出知定州。紹聖元年(1094年),貶惠州。紹聖四年(1097年),再貶儋州。累貶瓊州別駕,居昌化。宋徽宗即位,元符三年(1100年)赦還,提舉玉局觀,復朝奉郎。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卒於常州,年六十四(按:東坡生於宋仁宗景祐三年十二月十九日,時已入1037年)。宋孝宗時謚文忠。東坡於文學藝術堪稱全才。其文汪洋恣肆,清新暢達,與歐陽文忠並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為詩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獨具風格,與黃山谷並稱「蘇黃」;作詞開豪放一派,變詞體綺靡之風,下啓南宋,與辛稼軒並稱「蘇辛」;工書,擅行、楷,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山谷、米元章、蔡君謨並稱宋四家;畫學文與可,喜作枯木怪石,論畫主張神似。有《東坡集》四十卷、《東坡後集》二十卷、《和陶詩》四卷、《東坡七集》、《東坡志林》、《東坡樂府》、《仇池筆記》《論語說》等。《全宋詩》東坡詩,卷一至卷四六,以清道光刊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為底本,卷四七、卷四八,以清乾隆刊馮踵息《蘇文忠詩合注》為底本。校以宋刊半葉十行本《東坡集》《東坡後集》(殘,簡稱集甲)、宋刊半葉十二行本《東坡集》《東坡後集》(殘,簡稱集乙,集甲、集乙合稱集本)、宋眉山刊《蘇文忠公文集》(殘,簡稱集丙)、宋黃州刊《東坡先生後集》(殘,簡稱集丁),宋刊《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簡稱集戊)、宋刊《集注東坡先生詩前集》(殘,簡稱集注)、宋嘉泰刊施德初、顧景繁《注東坡先生詩》(殘,簡稱施甲)、宋景定補刊施、顧《注東坡先生詩》(殘,簡稱施乙,施甲、施乙合稱施本)、宋黃善夫家塾刊《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簡稱類甲)、宋泉州刊《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殘,簡稱類乙)、元務本書堂刊《增刊校正王狀元集注分類東坡先生詩》(簡稱類丙,類甲、類乙、類丙,合稱類本)、明成化刊《東坡七集》(簡稱七集)、明萬曆刊《重編東坡先生外集》(簡稱外集)、清查初白《補注東坡編年詩》(簡稱查注)、清馮踵息《蘇文忠詩合注》(簡稱合注)。參校資料一為金石碑帖和著錄金石詩文的專著的有關部分;一為清人、近人的蘇詩校勘批語,其中有何義門焯所校清康熙刊《施注蘇詩》(簡稱何校),盧檠齋、紀曉嵐所校清乾隆刊查注(分別簡稱盧校、紀校),章茗簃所校繆藝術風覆明成化《東坡七集》(簡稱章校)。卷四八所收詩篇除《重編東坡先生外集》外,還分別採自《春渚紀聞》、《侯鯖錄》等書,亦據所採各書及有關資料進行校勘。新輯集外詩,編為第四九卷。生平見《宋史·卷三百三十八·蘇軾傳》。 ► 3426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