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辛稼軒先生墓記
稼軒字幼安,名棄疾,列侍清班,久歴中外。五十年間,身事四朝,僅得老從官號名。稼軒垂殁乃謂樞府曰:「侂胃豈能用稼軒以立功名者乎?稼軒豈肯依侂胃以求富貴者乎?」自甲子至丁卯而立朝署四年,官不爲邊閫,手不掌兵權,耳不聞邊議,後之誣公以片言隻字而文致其罪,孰非天乎?嘉定名臣無一人議公者,非腐儒則詞臣也。公論不明則人極不立,人極不立則天之心無所寄,世道如之何。
枋得先伯父嘗登公之門,生五歲,聞公之遺風盛烈而嘉焉。年十六歲,先人以稼軒奏請教之,曰:「乃西漢人物也!」讀其書,知其人,欣然有執節之想。乃今始與同志昇公之堂,瞻公之像,見公之曾孫多英傑不凡,固知天於忠義有報矣。爲信陵置守塜者,慕其能得人也;祭田横墓而嘆者,感其義高能得士也;謁武侯祠至不可忘思,其有志定中原而願不遂也。有疾聲大呼於祠堂者,如人鳴其不平,自昏莫至三更不絶聲,近吾寢室愈悲。一寺數十人,驚以爲神。
公有英雄之才、忠義之心、剛大之氣,所學皆聖賢之事,朱文公所敬愛,每以「股肱王室、經綸天下」奇之,自負欲作何如人。昔公遇仙,以公真相乃青兕也。公以詞名天下。公初卜,得離卦,乃南方丙丁火,以鎮南也。後之誣公者,欺天亦甚哉。
二聖不歸,八陵不祀,中原子民不行王化,大讐不復,大恥不雪,平生志願百無一酬,公有鬼神豈能無抑鬱哉!六十年呼於祠堂者,其意有所托乎。枋得倘見君父,當披肝瀝膽以雪公之寃,復官、還職、卹典、易名、錄後、改正文傳、立墓道碑,皆仁厚之朝所易行者。然後錄公言行于書史,昭明萬世,以爲忠臣義士有大節者之勸。此枋得敬公本心,親國之事,談判亦所以爲天下明公論、扶人極也。言至此,門外聲寂然。枋得之心必有契於公之心也。以隻鷄斗酒酬於祠下。文曰:
鳴呼!天地間不可一日無公論,公論不明則人極不立,人極不立天地之心無所寄。本朝以仁爲國,以義待士大夫。南渡後宰相無奇才逺畧,以茍且心術,用架漏規模,紀綱、法度、治兵、理財無可恃,所恃扶持社稷者惟士大夫一念之忠義耳。以此比來忠義第一人,生不得行其志,没無一人明其心,全軀保妻子之臣,乗時抵瞞之輩,乃茍富貴者,資天下之疑,此朝廷一大過,天下間一大寃志士仁人所深悲至痛也。公精忠大義,不在張忠獻、岳武穆下。一少年書生,不忘本朝,痛二聖之不歸,閔八陵之不祀,哀中原子民之不行王化,結豪傑、志斬俘馘,挈中原還君父,公之志亦大矣。耿京孔[死?],公家比者無位,猶能擒張安國歸之京師,有人心天理者聞此事莫不流涕。使公生於藝祖、太宗時,必旬日取宰相。入仕五十年,在朝不過老從官,在外不過江南一連帥。公没,西北忠義始絶望,大讐必不復,大恥必不雪,國勢逺在東晉下,五十年爲宰相者皆不明君臣之大義,無實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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