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魯國有個被砍掉一隻腳的人,名叫王駘,可是跟從他學習的人卻跟孔子的門徒一樣多。孔子的學生常季向孔子問道;“王駘是個被砍去了一隻腳的人,跟從他學習的人在魯國卻和先生的弟子相當。他站着不能給人教誨,坐着不能議論大事;弟子們卻空懷而來,學滿而歸。難道確有不用言表的教導,身殘體穢內心世界也能達到成熟的境界嗎?這又是什麼樣的人呢?”孔子回答說:“王駘先生是一位聖人,我的學識和品行都落後於他,只是還沒有前去請教他罷了。我將把他當作老師,何況學識和品行都不如我孔丘的人呢!何止魯國,我將引領天下的人跟從他學習。”
常季說:“他是一個被砍去了一隻腳的人,而學識和品行竟超過了先生,跟平常人相比相差就更遠了。像這樣的人,他運用心智是怎樣與衆不同的呢?”仲尼回答說:“死或生都是人生變化中的大事了,可是死或生都不能使他隨之變化;即使天翻過來地墜下去,他也不會因此而喪失、毀滅。他通曉無所依憑的道理而不隨物變遷,聽任事物變化而信守自己的要旨。”常季說:“這是什麼意思呢?”孔子說:“從事物千差萬別的一面去看,鄰近的肝膽雖同處於一體之中也像是楚國和越國那樣相距很遠;從事物都有相同的一面去看,萬事萬物又都是同一的。像這樣的人,將不知道耳朵眼睛最適宜何種聲音和色彩,而讓自己的心思自由自在地遨遊在忘形、忘情的渾同境域之中。外物看到了它同一的方面卻看不到它因失去而引起差異的一面,因而看到喪失了一隻腳就像是失落了土塊一樣。”
常季說:“他運用自己的智慧來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他運用自己的心智去追求自己的理念。如果達到了忘情、忘形的境界,衆多的弟子爲什麼還聚集在他的身邊呢?”孔子回答說:“一個人不能在流動的水面照見自己的身影而是要面向靜止的水面,只有靜止的事物才能使別的事物也靜止下來。各種樹木都受命於地,但只有松樹、柏樹獨自傲然挺立,無論冬夏都郁郁青青;每個人都受命于天,但只有虞舜道德品行最爲端正。幸而他們都善於端正自己的品行,因而能端正他人的品行。保全本初時的跡象,心懷無所畏懼的膽識;勇士隻身一人,也敢稱雄於千軍萬馬。一心追逐名利而自我索求的人,尚且能夠這樣,何況那主宰天地,包藏萬物,只不過把軀體當作寓所,把耳目當作外表,掌握了自然賦予的智慧所通解的道理,而精神世界又從不曾有過衰竭的人呢!他定將選擇好日子升登最高的境界,人們將緊緊地跟隨着他。他還怎麼會把聚合衆多弟子當成一回事呢!”
申徒嘉是個被砍掉了一隻腳的人,跟鄭國的子產同拜伯昏無人爲師。子產對申徒嘉說:“我先出去那麼你就留下,你先出去那麼我就留下。”到了第二天,子產和申徒嘉同在一個屋子裏、同在一條席子上坐着。子產又對申徒嘉說:“我先出去那麼你就留下,你先出去那麼我就留下。現在我將出去,你可以留下嗎,抑或是不留下呢?你見了我這執掌政務的大官卻不知道迴避,你把自己看得跟我執政的大臣一樣嗎?”
申徒嘉說:“伯昏無人先生的門下,哪有執政大臣拜師從學的呢?你津津樂道執政大臣的地位把別人都不放在眼裏嗎?我聽說這樣的話:‘鏡子明亮塵垢就沒有停留在上面,塵垢落在上面鏡子也就不會明亮。長久地跟賢人相處便會沒有過錯’。你拜師從學追求廣博精深的見識,正是先生所倡導的大道。而你竟說出這樣的話,不是完全錯了嗎!”
子產說:“你已經如此形殘體缺,還要跟唐堯爭比善心,你估量你的德行,受過斷足之刑還不足以使你有所反省嗎?”申徒嘉說:“自個兒陳述或辯解自己的過錯,認爲自己不應當形殘體缺的人很多;不陳述或辯解自己的過錯,認爲自己不應當形整體全的人很少。懂得事物之無可奈何,安於自己的境遇並視如命運安排的那樣,只有有德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一個人來到世上就象來到善射的后羿張弓搭箭的射程之內,中央的地方也就是最容易中靶的地方,然而卻沒有射中,這就是命。用完整的雙腳笑話我殘缺不全的人很多,我常常臉色陡變怒氣填胸;可是隻要來到伯昏無人先生的寓所,我便怒氣消失回到正常的神態。真不知道先生用什麼善道來洗刷我的呢?我跟隨先生十九年了,可是先生從不曾感到我是個斷了腳的人。如今你跟我心靈相通、以德相交,而你卻用外在的形體來要求我,這不又完全錯了嗎?”子產聽了申徒嘉一席話深感慚愧,臉色頓改而恭敬地說:“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魯國有個被砍去腳趾的人,名叫叔山無趾,靠腳後跟走路去拜見孔子。孔子對他說:“你極不謹慎,早先犯了過錯才留下如此的後果。雖然今天你來到了我這裏,可是怎麼能夠追回以往呢!”叔山無趾說:“我只因不識事理而輕率作踐自身,所以才失掉了兩隻腳趾。如今我來到你這裏,還保有比雙腳更爲可貴的道德修養,所以我想竭力保全它。蒼天沒有什麼不覆蓋,大地沒有什麼不託載,我把先生看作天地,哪知先生竟是這樣的人!”孔子說:“我孔丘實在淺薄。先生怎麼不進來呢,請把你所知曉的道理講一講。”叔山無趾走了。孔子對他的弟子說:“你們要努力啊。叔山無趾是一個被砍掉腳趾的人,他還努力進學來補救先前做過的錯事,何況道德品行乃至身形體態都沒有什麼缺欠的人呢!”
叔山無趾對老子說:“孔子作爲一個道德修養至尚的人,恐怕還未能達到吧?他爲什麼不停地來向你求教呢?他還在祈求奇異虛妄的名聲能傳揚於外,難道不懂得道德修養至尚的人總是把這一切看作是束縛自己的枷鎖嗎?”老子說:“怎麼不徑直讓他把生和死看成一樣,把可以與不可以看作是齊一的,從而解脫他的枷鎖,這樣恐怕也就可以了吧?”叔山無趾說:“這是上天加給他的處罰,哪裏可以解脫!”
魯哀公向孔子問道:“衛國有個面貌十分醜陋的人,名叫哀駘它。男人跟他相處,常常想念他而捨不得離去。女人見到他便向父母提出請求,說‘與其做別人的妻子,不如做哀駘它先生的妾,’這樣的人已經十多個了而且還在增多。從不曾聽說哀駘它唱導什麼,只是常常附和別人罷了。他沒有居於統治者的地位而拯救他人於臨近敗亡的境地,他沒有聚斂大量的財物而使他人吃飽肚子。他面貌醜陋使天下人吃驚,又總是附和他人而從沒首倡什麼,他的才智也超不出他所生活的四境,不過接觸過他的人無論是男是女都樂於親近他。這樣的人一定有什麼不同於常人的地方。我把他召來看了看,果真相貌醜陋足以驚駭天下人。跟我相處不到一個月,我便對他的爲人有了瞭解;不到一年時間,我就十分信任他。國家沒有主持政務的官員,我便把國事委託給他。他神情淡漠地回答,漫不經心又好像在加以推辭。我深感羞愧,終於把國事交給了他。沒過多久,他就離開我走掉了,我內心憂慮像丟失了什麼,好像整個國家沒有誰可以跟我一道共歡樂似的。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孔子說:“我孔丘也曾出使到楚國,正巧看見一羣小豬在吮吸剛死去的母豬的乳汁,不一會又驚惶地丟棄母豬逃跑了。因爲不知道自己的同類已經死去,母豬不能像先前活着時那樣哺育它們。小豬愛它們的母親,不是愛它的形體,而是愛支配那個形體的精神。戰死沙場的人,他們埋葬時無須用棺木上的飾物來送葬,砍掉了腳的人對於原來穿過的鞋子,沒有理由再去愛惜它,這都是因爲失去了根本。做天子的御女,不剪指甲不穿耳眼;婚娶之人只在宮外辦事,不會再到宮中服役。爲保全形體尚且能夠做到這一點,何況德性完美而高尚的人呢?如今哀駘它他不說話也能取信於人,沒有功績也能贏得親近,讓人樂意授給他國事,還唯恐他不接受,這一定是才智完備而德不外露的人。”
魯哀公問:“什麼叫做才智完備呢?”孔子說:“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能與不肖、詆譭與稱譽,飢、渴、寒、暑,這些都是事物的變化,都是自然規律的運行;日夜更替於我們的面前,而人的智慧卻不能窺見它們的起始。因此它們都不足以攪亂本性的諧和,也不足以侵擾人們的心靈。要使心靈平和安適,通暢而不失怡悅,要使心境日夜不間斷地跟隨萬物融會在春天般的生氣裏,這樣便會接觸外物而萌生順應四時的感情。這就叫做才智完備。”魯哀公又問:“什麼叫做德不外露呢?”孔子說:“均平是水留止時的最佳狀態。它可以作爲取而效法的準繩,內心裏充滿蘊含而外表毫無所動。所謂德,就是事得以成功、物得以順和的最高修養。德不外露,外物自然就不能離開他了。”
有一天魯哀公把孔子這番話告訴閔子,說:“起初我認爲坐朝當政統治天下,掌握國家的綱紀而憂心人民的死活,便自以爲是最通達的了,如今我聽到至人的名言,真憂慮沒有實在的政績,輕率作踐自身而使國家危亡。我跟孔子不是君臣關係,而是以德相交的朋友呢。”
一個跛腳、傴背、缺嘴的人遊說衛靈公,衛靈公十分喜歡他;再看看那些體形完整的人,他們的脖頸實在是太細太細了。一個頸瘤大如甕盎的人遊說齊桓公,齊桓公十分喜歡他;再看看那些體形完整的人,他們的脖頸實在是太細太細的了。所以,在德行方面有超出常人的地方而在形體方面的缺陷別人就會有所遺忘,人們不會忘記所應當忘記的東西,而忘記了所不應當忘記的東西,這就叫做真正的遺忘。因而聖人總能自得地出遊,把智慧看作是禍根,把盟約看作是禁錮,把推展德行看作是交接外物的手段,把工巧看作是商賈的行爲。聖人從不謀慮,哪裏用得着智慧?聖人從不砍削,哪裏用得着膠着?聖人從不感到缺損,哪裏用得着推展德行?聖人從不買賣以謀利,哪裏用得着經商?這四種作法叫做天養。所謂天養,就是稟受自然的飼養。既然受養於自然,又哪裏用得着人爲!有了人的形貌,不一定有人內在的真情。有了人的形體,所以與人結成羣體;沒有人的真情,所以是與非都不會匯聚在他的身上。渺小呀,跟人同類的東西!偉大呀,只有渾同於自然。
惠子對莊子說:“人原本就是沒有情的嗎?”莊子說:“是的”。惠子說:“一個人假若沒有情,爲什麼還能稱作人呢?”莊子說:“道賦予人容貌,天賦予人形體,怎麼能不稱作人呢?”惠子說:“既然已經稱作了人,又怎麼能夠沒有情?”莊子回答說:“這並不是我所說的情呀。我所說的無情,是說人不因好惡,而致傷害自身的本性,常常順任自然而不隨意增添些什麼。”惠子說:“不添加什麼,靠什麼來保有自己的身體呢?”莊子回答說:“道賦予人容貌,天賦予人形體,可不要因外在的好惡而致傷害了自己的本性。如今你外露你的心神,耗費你的精力,靠着樹幹吟詠,憑依几案閉目假寐。自然授予了你的形體,你卻以‘堅’、‘白’的詭辯而自鳴得意!”
注釋
兀:通作“跀”(yuè),斷足的刑法。“兀者”指受過跀刑只有一隻腳的人。王駘(tái):假託的人名。
常季:魯國賢人,傳說爲孔子弟子。
中分魯:在魯國平分,意思是在魯國彼此間差不多,不分上下。
無形:不具有完整的形體。心成:內心世界達到成熟的境界。一說“無形”指不須用形表,“心成”指潛移默化。
直:通作“特”,僅只的意思。後:意思是落在對方的後面。
奚:何。假:已,只。
王:突出、超過的意思;“王先生”即遠遠超過了先生。
庸:平庸,這裏指平常的人。“其與庸亦遠矣”,是說他跟平常人相比也就相差很遠很遠了。
若之何:如何,怎麼樣。
遺:失。“不與之遺”是說不會隨着天翻地覆的情況而喪失。
審:明悉,通曉。假:憑依;“無假”即是“無待”。舊注“假”通作“瑕”,指審度自己沒有一點兒毛病;姑備參考。
命:任。“命物之化”就是聽任事物的變化。宗:本,主旨。
肝膽楚越:肝膽兩種器官緊緊相連,楚越兩國相去甚遠,喻指鄰近的肝膽同於一體之中也像是楚越那樣相去甚遠。
一:同一,一樣的。
耳目之所宜:指適宜於聽覺、視覺的東西。
遊心:使心靈自由馳騁遨遊。和:混同。
所一:同一的方面。所喪:失去而引起差異的一面。
遺土:失落土塊。
以下四句很不好理解,各家斷句也不一致,這裏取傳統的斷句方法。爲己:即修己。知(zhì):智慧。“爲己以其知”即“以其知爲己”,意思是運用自己的才智來修養自己。
得其心以其心:即以其心得其心,大意是,用自己的心智去求取自己的理念。
常心:真常之心,即忘知忘覺,無思無慮的心境。
物:外物,這裏指衆多的門徒。何爲:爲何,爲什麼。最:聚集。
鑑:“鑑”字的異體,照看,審察的意思。遠古無鏡子,人們對着盛有水的器皿照看就像今天照鏡子一樣,故有“鑑於止水”而“莫鑑於流水”的說法。
唯止能止衆止:唯有靜止之物方能照人,方能使別的什麼東西也靜止下來。
以下四句有的版本爲六句:“受命於地,唯松柏獨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句式要工整得多,姑備參考。
正生:即正己,指端正自己的品行。下句“正衆生”即端正他人的品行。
始:本初之態。徵:跡象。
九:非實數,“九軍”猶言千軍萬馬。一說天子六軍,諸侯三軍,故名九軍。
要:通作“徼”,求取的意思。
官:主宰。
府:包藏。
寓六骸:把自身的軀體當作寓所。
象:表象。
一知:自然賦予的智慧。
假:通作“格”,陟升的意思。
肎:“肯字之古本字。
鄭子產:鄭國的大政治家。伯昏無人:假託的人名。
止:停止,留下。
其:還是、抑或。
執政:子產曾是鄭國執政大臣,故有此說。違:迴避。申徒嘉爲一兀者,地位低下而子產位尊,不願與之同步,故有先出、留止的一段話。
齊:跟……齊一、一樣,向……看齊;“齊執政”意思是跟執政大臣齊一,即把自己看得跟執政大臣一樣。
⑥固:豈。全句大意是,哪有執掌政務的大臣如此拜師從學的呢?言外之意是,伯昏無人門下沒有貴賤之分,要分貴賤就不會到這裏來拜師從學。
說(yuè)通作“悅,”喜悅。後人:以別人爲後,含有瞧不起別人的意思。
大者:這裏指廣博精深的見識。
計:計算,估量。反:反省。這句語意有所隱含,好像是說受過刑斷還不足以使自己有所反省嗎?
狀:陳述,含有爲自己的過失辯解的意思。其過:自己的過失。以:認爲。亡:丟失、失去,這裏指使身體殘缺,與下句“存”字表示保全的含義相對應。
羿:古代神話傳說中的善射者。彀(gòu):張滿弓弩。“彀中”指弓箭射程範圍之內,喻指人們生活的社會範圍。
中(zhòng):地:最易射中的地方。
怫(bó)然:勃然,發怒時盛氣的樣子。
先生:指伯昏無人。所:寓所。
廢然:怒氣消失的樣子。反:返,指回復到原有的正常神態。
洗我以善:即以善洗我,用善道來教誨我。
夫子:指伯昏無人。
形骸之內:指人的精神世界。“遊於形骸之內”即以德相交,精神世界相通。
形骸之外:指人的外在形體。索:要求。
蹴(cù)然:恭敬不安的樣子。更:更改。
乃:仍。稱:說。
踵:腳後跟,這裏指用腳後跟走路。叔山無趾被刑斷腳趾,所以只能用腳後跟來走路。
何及:怎麼趕得上。言外之意怎麼能夠補救。
不知務:猶言不通曉事理。
尊足:即尊於足,“尊足者”意思是比腳更尊貴的東西,這裏指道德修養。
務:務求,努力做到。
無:莫名,沒有什麼。
陋:淺薄固陋。
全德:保全了道德修養。一說“全德”即全體,指形體沒有殘缺。從上下文意看,後說更合理些。
老聃(dān):即老子,姓李,名聃。
賓賓:頻頻。學子:即學於子,向老聃請教。
蘄(qí):求。 (chù)詭:奇異。“ 詭幻怪”四字詞義相近,都含有奇特、怪異、虛妄的意思。
桎梏:古代的一種刑具,猶如今言腳鐐手銬,喻指束縛自己的工具。
一條:一致,一樣的。
貫:通。“一貫”即齊一相通。
天:自然。刑:這裏講作“懲罰”的意思。
惡人:醜陋的人。
哀駘(tái)它(tuō):虛構的人名。
丈夫:古代成年男子的通稱。
去:離開。
唱:唱導,前導;跟下句的“和”相對應。
君人之位:即統治別人的地位。濟:救助。
祿:俸祿,這裏泛指財物。望:月兒滿圓;這裏引申用其飽滿之義,“望人之腹”即使人人都能吃飽。
駭:驚擾。
四域:四周的鄰界。
雌雄:這裏泛指婦女和男人。合:親近。
寡人:古代國君的謙稱。
意:猜想,意料。“有意乎其爲人”意思是,對於他的爲人有了瞭解。
期(jī)年:一週年。
—宰:主持政務的官員。
悶然:神情淡漠的樣子。
氾:這裏形容心不在焉,有口無心的樣子。辭:推卻。
恤(xù):“恤”字的異體,憂慮。亡:失。
使:出使。一說“出使”即出遊。
少焉:一會兒。眴(shùn)若:驚惶的樣子。走:跑。
使:主使,支配。
翣(shà):古代出殯時棺木上的飾物,形同羽扇。資:送。
刖(yuè):斷足的刑罰。屨(jù):用麻、葛等製成的單底鞋,這裏泛指鞋子。連續兩句都是比喻:戰死之人埋葬沙場無須棺木,當然也就用不着棺飾,砍斷了腳的人無須穿鞋,當然也就用不着鞋子,意在說明失去了根本外在的東西也就同時失去了可愛的價值。
諸御:宮中御女,即宮女。
翦(jiǎn):“剪”字的異體。聯繫下一句,不修指甲,不穿耳眼,意在說明不加修飾以顯本質。
取:通作“娶”。舊注男女婚娶之後便不再前往宮中服役。
爾:如此。
形:表露在外的意思。
窮:困窘,走頭無路。達:通暢、順利。
命之行:自然的運行,指非人爲造成的情況變化。
相代:相互更替。
規:窺。
滑(gǔ):通作“汩”,亂的意思。和:諧和,均衡。
靈府:心靈。
豫:安適。
兌(yuè):悅,歡樂。
郤(xì):通作“隙”,間隙的意思。
接:接觸外物。時:順時,順應四時而作的意思。
法:仿效,借鑑。
蕩:動。
成和之脩:事得以成功、物得以順和的極高修養。“脩”同“修”。
閔子:人名,孔子的弟子。
紀:綱紀。
說(yuè):通“悅”;喜歡。
脰(dòu):頸項。肩肩:細小的樣子。
甕(wèng)(àng):腹大口小的陶製盛器。“”字亦作“盎”。癭(yǐng):瘤。頸下的瘤子大如甕盎,這裏也是用畸形特徵作爲人名。
誠:真實。
孽(niè):禍根。
約:盟誓。膠:粘固,膠着。“約爲膠”意思是把盟約當成膠着似的束縛。
德爲接:意思是把施德看作交接外物的手段。⑨工:工巧。
斲(zhuó):“斫”字的異體,砍削的意思。
喪(shàng):丟失、缺損。
貨:意思是買賣東西以謀利。
天:自然。鬻(yù):通作“育”,養育的意思。
天食:稟受自然的飼養和供給。
眇(miǎo):通作“秒”,微小的意思。
謷(áo):高大的樣子。
惠子:即惠施,名家的代表人物。
道:中國古代哲學中的“道”,含義十分複雜,這裏與“天”對應,“天”指事物的自然,“道”可能是指事物的本原,即宇宙萬物的本體。
益:增添。
勞:耗費。
據:靠,憑依。槁梧:指用梧桐木做成的几案。瞑(mián):通作“眠”,假寐的意思。
天選:自然的授予。
堅白:“堅白”論是古代名家的著名言論,它以石爲喻,指石之白色與石之堅質都獨立於“石”。莊子對於這一類辯論極不讚賞,斥之爲無稽之談。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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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者:指失去手臂或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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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駘:魯國的殘疾人士,據說他的影響力與孔子相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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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若:差不多,相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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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季:莊子作品中的虛搆人物,與仲尼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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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之教,無形而心成:無聲無息的教導,通過內心影響而非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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讅乎無假:深曉沒有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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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與物遷:不隨外界事物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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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物之化:順應萬物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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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徒嘉:另一個莊子作品中的人物,也是殘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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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昏無人:傳說中的隱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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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然:驚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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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山無趾:莊子作品中的又一位殘疾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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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賓:恭敬有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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諔詭幻怪:奇異怪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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桎梏: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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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之:天意的懲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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脰(dòu):頸,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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脰肩肩:形容歪斜不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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闉跂支離:形容身躰殘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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脰(dòu):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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謷乎大哉:崇高偉大。
繙譯
在魯國有個名叫王駘的殘疾人,跟隨他學習的人數量幾乎與孔子相等。常季曏孔子詢問:“王駘是個殘疾者,但追隨他的人卻能佔據魯國一半,他站著不動教人,坐著不發表意見。人們空手而來,滿載而去,難道他有無聲的教育,無形的心霛力量嗎?他是怎樣的人呢?”
孔子說:“王駘是聖人,我衹是晚到一步還沒去拜他爲師。我要把他儅作老師,更何況比我差的人呢!我何必衹侷限於魯國,我要帶領天下的人跟他一起學習。”
常季說:“一個殘疾者卻成爲老師,他與一般人相比差距很大。這樣的人,他的用心又會怎樣呢?”
孔子廻答:“生死是大事,但不能改變他的心境。即使天地崩塌,他也不會因此有所改變。他明白無須借助外物,而是順應萬物變化,堅守自己的本性。”
常季不解地問:“這是什麽意思?”
孔子解釋:“從不同的角度看,即使是親人朋友也可能像楚越那樣遙遠;但從相同的角度看,萬物都是統一的。這樣的人,他們不會受限於感官,而是讓心霛沉浸在和諧的道德境界中。他們看待失去的,就像丟棄的泥土一樣。”
常季又問:“他們爲自己而活,用智慧獲得內心的平靜,憑借這種平靜找到永恒的本心。別人爲什麽還要評價他們呢?”
孔子接著說:“人不會因爲流動的水而照見自己,衹有靜止的水麪才能映照萬物。松柏接受大地的命令,無論鼕夏都保持綠色;堯舜接受天命,居於萬物之上。如果能保持生命的正直,進而引導他人,那才是真正的勇士。那些追求名聲卻能自我約束的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掌握天地法則、主宰萬物的人呢?他們會選擇超越凡俗,其他人自然會追隨。”
申徒嘉是一個殘疾者,他與鄭國的子産一起曏伯昏無人學習。子産對申徒嘉說:“我先走你就別動,你先走我就停下。”第二天,他們一起坐時,子産又提出同樣的條件。申徒嘉批評子産過於關注自己的地位,認爲與賢者相処久了就會減少錯誤。
莊子的故事繼續,提到叔山無趾,他失去了腳,但他仍努力學習彌補過去的過失。無趾對老子說,孔子對待至人似乎過於恭敬,可能衹是想獲取聲譽,而不知這正是束縛他們的枷鎖。
賞析
這段文字描繪了莊子眼中的理想人格,如王駘、申徒嘉和叔山無趾,他們雖有身躰上的缺陷,但通過內心的脩鍊達到了精神的完整。孔子與他們的對話展示了對生死、道德和人性的深刻理解,強調內在的脩養和精神自由的重要性。通過這些故事,莊子傳達了超脫世俗,追求真我,以及順應自然的人生哲學。同時,他對惠子關於“無情”的討論,揭示了人應遵循自然之道,不受情感喜惡的牽累,達到一種超脫的情感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