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夫不善內而恃外者,未有不爲羆之食也。

出自 柳宗元 的《 羆說
鹿畏貙,貙畏虎,虎畏羆。羆之狀,被髮人立,絕有力而甚害人焉。 楚之南有獵者,能吹竹爲百獸之音。寂寂持弓矢罌火,而即之山。爲鹿鳴以感其類,伺其至,發火而射之。貙聞其鹿也,趨而至。其人恐,因爲虎而駭之。貙走而虎至,愈恐,則又爲羆,虎亦亡去。羆聞而求其類,至則人也,捽搏挽裂而食之。 今夫不善內而恃外者,未有不爲羆之食也。
拼音

譯文

鹿害怕貙,貙害怕虎,虎又害怕羆。羆的樣子爲頭上披着長髮,好像人一樣站着,非常有力氣而且害處非常大。 楚國的南部有個打獵的人,能用竹笛模仿出各種野獸的叫聲。他悄悄地拿着弓、箭、裝火的瓶子和火種來到山上。模仿鹿的叫聲來引誘鹿出來,等到鹿一出來,就用火種向它射去。貙聽到了鹿的叫聲,快速地跑過來了,獵人見到貙很害怕,於是就模仿虎的叫聲來嚇唬它。貙被嚇跑了,虎聽到了同類的叫聲又趕來了,獵人更加驚恐,就又吹出羆的叫聲來,虎又被嚇跑了。這時,羆聽到了聲音就出來尋找同類,找到的卻是人,羆就揪住獵人,把他撕成碎塊吃掉了。 現在那些沒有真正的本領,卻專門依靠外部力量的人,沒有一個不成爲羆的食物的。

注釋

羆(pí):哺乳動物,體大,肩部隆起,能爬樹、游水。掌和肉可食,皮可做褥子,膽入藥。亦稱“棕熊”、“馬熊”、“人熊”。 貙(chū):一種像狐狸而形體較大的野獸。 被(pī)髮:披散毛髮。被,同“披”。 絕:極。害:傷害。 楚:指今湖南、湖北一帶,春秋戰國時期其地屬楚國。 爲:模仿。 寂寂:清靜無聲。罌火:裝在瓦罐中的燈火。 罌(yīng):一種小口大肚的罐子。 火:燃燒。 爲:模仿。感:召喚,引誘。 伺:等候。 趨:快步行走。 因:於是。爲:模仿。 亡:逃跑。 而:表承接。 捽(zuó):揪住。 搏:搏擊,抓、撲。 挽:拿來。 善內:改善內部。

這篇文章寫一個獵人企圖用竹管吹奏出鹿鳴的聲音來誘殺鹿,結果反而招來其他猛獸,最終被羆所食。文章諷刺了那些沒有真正本領卻只憑僥倖混日子的人,並直接影射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全文生動的故事與嚴肅的立論兩相結合,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賞析

這是一篇借物託諷的文言文。這則故事說的是:一個人沒有過硬的本領,卻懷着僥倖的心理,依靠華而不實的手段,是不能獲得成功的,甚至會導致滅頂之災。寓言的基本特徵是把動植物人格化,此篇亦然。文中出現了形象,有鹿、貙、虎、羆,作者一上來就揭示了它們之間的物物相剋的關係:“鹿畏貙,貙畏虎,虎畏羆。”三句總領,以此爲基礎,構築出生動有趣的情節。四者之中,羆是獵人的主要敵人,故作者對其外形及習性作了具體的描繪:“羆之狀,被髮人立,絕有力而甚害人焉。”因物肖形,又預伏下文。獵人是全文的主角,作者對其專長亦有交代:“能吹竹爲百獸之音。”戲劇性的情節及由此而生發、展開。獵人吹竹爲鹿鳴,本意是獵鹿,但願望與結果相反,先引來貙,吹作虎吼以驚貙,又引來了虎;作羆叫又引來的羆,弄巧成拙,獵人招致了粉身碎骨的悲慘下場:被兇惡的羆“捽搏挽裂而食之”。 獵人的錯誤,在於只從良好的願望出發,而沒有防備吹竹可能引出的壞結果。正是在願望與結果相背離這一點上,作者在文末加以點醒:“今夫不善內而恃外者,未有不爲羆之食也。”這裏的“羆”是一種象徵,喻指最兇惡的敵人。 全文寓意很深刻,它有力地諷刺了社會上那些不學無術、缺少真本領的人。這種人雖然能依靠欺騙手段矇混一時,但在緊要關頭,難免原形畢露,以致害了自己。聯繫當時的歷史背景來看,這篇寓言也暗示着對腐朽無能的封建統治者的諷刺。安史之亂以後,藩鎮勢力日趨膨脹,朝廷爲了牽制那些跋扈的強藩,就有意識地扶植另一些節度使,企圖以藩制藩。結果是甲藩未平,乙藩更強,對中央的威脅更爲嚴重。柳宗元不贊成“以藩制藩”論,此文末句“今夫不善內而恃外者,未有不爲羆之食也”的告誡,道出此文的寓意,譏諷唐統治者不修內政、依賴外力的各種政策的弊害,隱喻朝廷如不加強中央集權的實力,而採取“以藩制藩”的錯誤做法,必將招致像文中獵人一樣的覆滅命運。 這篇寓言是對當時重大的政治問題的諷喻,具有鮮明的現實針對性,可視爲政論性寓言。而故事之生動與立論之嚴肅巧妙結合,寓言其表,論說其裏,則是其主要特點。
柳宗元

柳宗元

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東郡(今山西永濟縣)人,著名傑出詩人、哲學家、儒學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記》等六百多篇文章,經後人輯爲三十卷,名爲《柳河東集》。因爲他是河東人,人稱柳河東,又因終於柳州刺史任上,又稱柳柳州。柳宗元與韓愈同爲中唐古文運動的領導人物,並稱“韓柳”。 ► 242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