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迴翔兮㠯下,踰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吾與君兮齋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壹陰兮壹陽,衆莫知兮余所爲。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駝兮沖天。 結桂枝兮延竚,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柰何,願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爲?
拼音

譯文

大大地打開天宮的大門,我乘駕起一團團連接的黑雲。 命令旋風在前面開路,指使暴雨洗淨空中的飛塵。 大司命你在空中盤旋降臨,我越過空桑山將你緊跟。 密麻麻九州的黎民子姓,誰長壽誰夭亡全由我定。 我安閒地高高飛翔,乘着清明之氣駕御陰陽。 我與你恭謹地在前趨走,引天帝直到達九岡山上。 雲彩的衣裳長長地飄動,腰間的玉佩叮叮噹噹。 憑藉着萬物陰陽生成之理,誰也不知道我的作爲職掌。 折下莖斷絲連的疏麻白花,將它贈給離居者聊表思念。 老暮之年已漸漸地來到,不能再親近反而更加疏遠。 駕起龍來雲車隆隆,高高地奔馳衝向天空。 我編結着桂樹枝條遠望,爲什麼越思念越憂心忡忡。 令人憂愁的思緒擺脫不清,但願像今天這樣不失禮敬。 人的壽命本來就各有短長,誰又能消除悲歡離合之恨?

注釋

廣開:大開。 天門:上帝所居紫微宮門。按,以下四節爲扮大司命的神屍所唱。 紛:多。 吾:大司命自謂。 玄雲:黑雲。乘玄雲即以玄雲爲車,猶雲乘雲車。《郊祀歌》:「靈之車,結玄雲。」 飄風:大旋風。 涷(dòng)雨:暴雨。 君:指少司命。祭祀女巫以少司命的口吻迎神、娛神。 㠯(yǐ):同「以」。 空桑:山名。據《呂氏春秋》所載,有侁氏女得嬰兒於空桑,即後來之伊尹。其地在趙代間。空桑同主管嬰兒之少司命有關,故大司命這樣說。 女(rǔ):汝。 紛總總:衆多的樣子,指九州之人。 壽:長壽。 夭:早亡。 予:我。 清氣:天空中的元氣,也稱作「精氣」。 陰陽:陰陽二氣,此處兼及陰陽變化而言。 吾:大司命自謂。 君:指少司命。 齊:原作「齋」,朱熹《楚辭集註》作「齊」,今據改。齊速,嚴肅地快步走,也叫「趨」,爲恭謹之貌。 導:引導。 之:到。 帝:天帝。 九坑(gāng):當即《左傳·昭公十一年》說的岡山,楚人曾祭天於岡山。「坑」同「阬」,一本作「阮」,即古「岡」字。 靈:《北堂書鈔》等所引作「雲」,二字繁體同爲雨字頭,相近致誤。雲衣,以雲霞爲衣。 被被:衣長的樣子。 陸離:長的樣子。 壹陰兮壹陽:指萬物生成之理。《周易·繫辭上》:「陰陽不測之謂神。」正義:「天下萬物,皆由陰陽。或生或成,本其所由之理,不可測量之謂神也。」 疏麻:升麻(王逸稱爲「神麻」,神、升聲近)。麻的稈莖折而皮連,有藕斷絲連之意。按,此下三節爲女巫以少司命口吻娛神所唱。 遺(wèi):贈。 離居:本來親近而現在分離的人。 冉冉:漸漸地。 極:至。 寖(jìn):同「浸」,漸。 轔轔:車聲。 駝(chí):同「馳」。 延佇:「佇」借爲「眝」。延眝,遠望。 羌:何爲。 若今:像今天一樣。 虧:虧損。 固:本來。 當:當然,本來的樣子。 孰:誰。 爲:作爲,起作用。

《九歌·大司命》是屈原的所做的祭大司命之神的歌舞辭,是組曲《九歌》中的一篇,是《九歌·少司命》的姊妹篇。大司命是先秦時代漢族傳說中的神,是掌管人的壽夭之神。其中大司命的主巫的唱辭,既有他的自述,也有他對少司命的唱辭。通過這些唱辭,描繪出了大司命威嚴、神祕、忠於職守、督察人的善惡、握有生殺大權的形象。形神畢肖,準確的寫出了大司命的特點。同時也反映了當時人們或作者屈原對生與死、個人的生死命運與其善惡修爲關係的認識及對大司命神的敬畏之情。折疏麻兮瑤華之後則是少司命的唱詞,大司命與少司命的形象在篇中形成了富有意味的對照。主死的大司命威嚴、神祕、令人敬畏;主生的少司命親切、愛人、令人愛戴。

賞析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諫雨兮灑塵。”廣開,大開,敞開。天門,天宮之門。紛,衆多貌。吾,大司命自謂。玄雲,黑雲。飄風,旋風。先驅,在前面開路。諫雨,暴風雨。灑塵,用水淋灑塵土清潔道路。這是大司命的唱辭。謂大開天門,我駕起滾滾的烏雲。令旋風爲我前頭開路,令暴雨爲我灑塵。這裏寫大司命的上場。從開天門的敘述裏,我們可以推斷他的天神地位;從以玄雲爲乘、令翻風先驅和諫雨灑塵的情節裏,我們可以感受到他的權威、他的威嚴、他的冷酷和可怖。吉神降臨往往有祥雲爲伴,有滿堂的芳香,凶神的降臨往往伴有黑雲、狂風和暴雨。司人生死的大司命所職掌的,正是人的死。死對常人來講是可怕的,而掌人死的神在人的心目中自然也是可怕的凶神。 “君迴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君,迎神女巫對大司命的敬稱。迴翔,迴旋飛翔。逾,越過。空桑,神話中的山名。從,跟隨。女,同“汝”。相“爾汝”者,親切之謂也。這是迎神女巫的唱辭。謂自天上盤旋而下,我則跨越空桑山與您相隨同行。大司命是受了迎神女巫的禮祭刁翻從天而降的,而迎神女巫的追求則是出於對大司命的愛戀。先民的娛神目的往往是通過衷漫淫荒的男女情事來達到的,這一手段同樣適用於人有樹壽夭神的祭祀。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紛總總,芸芸衆生紛擾貌。九州,指夭下。何,何以。壽夭,長壽和短命。予,大司命自稱。這是大司命的唱辭。謂紛擾擾的九州衆生,爲何其生死大權掌握在我的手中?面對迎神女巫的追求,大司命高傲地亮明自己的權威與身份,帶有自我炫耀的成分一一這或許就是人神離別的根本原因。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安翔,徐緩飛行。清氣,清輕之氣。天地間的正氣。御陰陽,駕馭陰陽二氣的造化。吾。迎神女巫的自稱。君,指大司命。齊速,並駕齊驅。導,引導。帝,指大司命。之,往。九坑,當指楚地的九岡山。這是迎神女巫的唱辭。謂高高地飛呀緩緩地飛,乘着天地間的正氣,駕馭着陰陽二氣的變化。我與您並駕齊驅,引導您到九岡山去。她順承大司命自炫的心理,一方面贊項了神的功德無量,一方面表現了對神的虔誠恭謹。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壹陰兮壹陽,衆莫知兮餘所爲。”靈衣,亦作雲衣,大司命所穿的雲霓之服。被被,猶言翩翩,輕輕飄動貌。陸離,光彩閃耀貌。壹陰壹陽,神光忽隱忽現、變化無窮貌。這是大司命的唱辭。謂我穿的神衣隨風輕輕飄舞,我佩戴的玉飾光怪陸離。我時隱時現、變化無常,我的所作所爲,平凡人都莫知其詳。這裏仍是大司命誇耀其衣飾華美、神力非常的目炫之辭。至此,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神祕莫測的大司命形象已塑造完成。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既極,不寢近兮愈疏。”疏麻,神麻,傳說中的神草,有的學者考證爲升麻,即零陵香,有使人致幻的作用。瑤華,玉色的花朵。遺,贈予。離居,離別遠居的人,指大司命。冉冉,漸漸。既極,已至。寢,逐漸。愈疏,越來越疏遠。這是迎神女巫的唱詞。謂採摘美麗如玉的花朵,將把它送給即將離別遠去的大司命。人已經漸漸地進入老境,若不多加親近,就會變得更加疏遠。它表現了迎神女巫對神的崇敬、依戀,也表現了因年紀既老而情意愈疏的悲傷,流露了冀幸延年的情緒。蔣驥《山帶閣注楚辭》中說:“神以巡覽而至,知其不可久留,故自言折其麻華,將以備別後之遺。以其年已老,不及時與神相近,恐死期將及,而益以琉闊也。蓋訴而寓祈之意。”可謂深得其中三昧。 “乘龍兮磷磷,高馳兮沖天。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磷磷,象聲詞,車行聲。沖天,直上雲天。結,編織。延佇,長久等待。羌,楚方言,句首語氣詞。這仍是迎神女巫的唱辭。謂大司命駕着滾滾的龍車離去,他高飛遠舉,直衝雲天。我手持編好的桂枝久立凝望,越是想念他啊越是憂愁悲傷。上四句從抒清主體的角度,言因感於老境漸至卻不能愈力睞近而有折疏麻以挽留之舉,重點抒寫了迎神女巫的複雜情感;而此四句則從另一角度,寫大司命全然不顧迎神女巫的挽留,乘龍沖天而去,既表現了大司命的冷酷無情,又表現了迎神女巫的癡情與憂愁。 “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爲?”奈何,奈之何,有什麼辦法。若今,象現在一樣。無虧?,謂事神之心不減。固,本來。有當,有常,有定數。孰,豈。可爲,可以改變。這仍是迎神女的唱辭。謂神已離去使人憂愁,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但願自今而後事神之心不減。本來人的壽夭是有定數的,難道是由人神的離合可以改變的麼?這是神去之後迎神女巫的自我寬解之辭:既然人的命運由天而定,又何必苦苦追求,又何必因與神的離合而徒增憂傷呢?從表面來看,作品以這樣的口吻作結,顯示了迎神女巫對生死壽夭的達觀態度,展示了她既現實又樂觀的性格。但仔細品味,其中卻充滿了追求不得的失落和惘悵,流露出對人生命運的無可奈何。 作品以對話和獨白的形式,成功地塑造了大司命和迎神女巫(追求者)的形象。在大司命與迎神女巫的對話中,重點突出了大司命冷酷無情、自命不凡、自鳴得意、高高在上的性格特點,這些特點均自大司命口中說出,又帶有明顯的自炫性質。同時,在對話中還表現了迎神女巫對神的虔敬與崇拜,表現了互目寸神的熱愛與追求。但二者的對話卻有異乎尋常的特點:它不是承前啓後的相互對答,而是大司命一方只顧炫耀自己的威靈和神祕,迎神女巫乘勢表述自己對他的愛慕與追求,反映出地位尊卑的殊異。而這樣的對話形式,更有利於對大司命性格的塑造。在迎神女巫的獨白中,則主要突出了迎神女巫的癡情和惆悵,表現了她對命運的無可奈何。而這種種情感均以獨白的方式說出,更加重了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乎引唐色彩,將一個“終被無情棄”的女子形象刻畫得惟妙惟肖、哀怨動人。 作品寄慨遙深,富有寄託。先民在與自然作鬥爭的過程中,既觀照了草木的零落,也觀照了自我的衰亡。他們將自己生死無常、壽夭不齊的抽象思考,塑造成爲具體可感的大司命神的形象,並在迎神、送神的過程中寄託了自己長生不老的願望。這就是民間《九歌·大司命》的原始意圖。當詩人屈原利用這一形式抒發情感的時候,他則在人神離合的情節中,寄寓了自己君臣離合變化的情思和希冀,以及追求不得的失落與惆悵。而其中“老冉冉兮既極,不寢近兮愈疏”與《離騷》中的“老冉冉其將至兮,恐脩名之不立”,情感何其相似!“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與“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意味又復相同;“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爲”與“餘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脩之數化”,又同是遇合難成的牢騷與無奈。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注釋

  • :多。
  • 玄雲:黑雲。
  • 涷(dōng)雨:暴雨。
  • 空桑:神話中的山名。
  • 縂縂:衆多的樣子。
  • 被被(pī pī):飄動的樣子。
  • 陸離:色彩斑斕。
  • 冉冉:漸漸地。
  • 寖(jìn):逐漸。
  • 轔轔(lín lín):車行走的聲音。

繙譯

敞開了天國的大門,我乘駕著濃密的烏雲。命令鏇風在前開路,指使暴雨洗淨空中的飛塵。神君磐鏇從空中下降,我緊跟著你越過空桑。九州上蕓蕓衆生,誰的長壽誰的夭亡由我掌琯。高高地飛呀緩緩地翔,乘著天地間的清和氣自由地翺翔。我和你一同飛騰飛馳,引導著天帝來到九岡山。神霛的衣服長長地飄動,珮玉璀璨絢麗。那隂陽變化的無窮,衆人難以知曉是我的所作所爲。折下神麻的花朵如玉般白,打算送給遠別的神君。人老了漸漸地已到暮年,不親近就會更加疏遠。乘上龍車聲如轔轔,高飛遠擧直上天空。系結桂樹枝久立,思唸越來越深愁煞人。滿心憂愁又能怎樣,但願像今天這樣不虧損感情。人的壽命本來有定分,誰能掌握離郃悲歡呢?

賞析

這首詩充滿著浪漫奇幻的色彩。詩中描繪了大司命的降臨以及其超凡的能力和威嚴。開頭通過描寫天門大開、玄雲、飄風、涷雨等景象,營造出神秘而宏大的氛圍。接著強調大司命對九州衆生壽夭的掌控,展現其權力。對大司命服飾的描述凸顯其高貴華麗。“吾與君兮齊速”等句表現出與大司命同行的情景。後麪說到折花相贈離居之人以及老人漸暮的感歎,充滿著感慨。最後傾訴愁思竝思考命運的無常。整首詩意境深邃,想象力豐富,藝術地展現了楚人對神霛的敬畏與想象。

屈原

屈原

屈平,字原,通常稱爲屈原,又自雲名正則,號靈均,漢族,戰國末期楚國丹陽(今湖北秭歸)人,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後代。屈原雖忠事楚懷王,卻屢遭排擠,懷王死後又因頃襄王聽信讒言而被流放,最終投汨羅江而死。屈原是中國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之一,也是我國已知最早的著名詩人,世界文化名人。他創立了“楚辭”這種文體,也開創了“香草美人”的傳統。代表作品有《離騷》、《九歌》等。 ► 31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