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衝塞起,沙礫自飄揚。
羽檄起邊亭,烽火入咸陽。
徵師屯廣武,分兵救朔方。
嚴秋筋竿勁,虜陣精且強。
天子按劍怒,使者遙相望。
雁行緣石徑,魚貫度飛梁。
簫鼓流漢思,旌甲被胡霜。
疾風衝塞起,沙礫自飄揚。
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
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
投軀報明主,身死爲國殤。
拼音
譯文
緊急徵召的文書從邊塞崗亭傳來,戰爭爆發的消息已經傳到京都。
被徵召的騎兵駐紮在廣武縣,將兵分幾路解救被困的朔方。
肅殺的秋天雖然十分寒冷,但戰士們的戰鬥豪情絲毫沒有減弱,他們手裏的弓箭更加強勁了,但敵人的戰陣也精銳而堅強。
天子聽到敵兵氣焰囂張的消息,按不住心中的怒火,也親臨戰場與敵人一搏。
戰爭十分激烈,傳送軍情戰況的使者往來不絕。
軍隊沿石徑行進,如雁飛排成的行列;士兵依次渡過橋梁,如游魚前後連貫。
軍樂流露出漢人的情思,戰士們的旌旗和鎧甲都披上了胡地的霜雪。
他們冒着疾風衝鋒陷陣,戰場上的沙礫被揚起,隨風飄蕩。
因爲天氣寒冷,馬毛都像刺蝟一樣縮成一團,角弓也拉不開了。
但在時局危險的時候,纔可以看出那些臣子的節操;天下亂的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是否忠良。
戰士們爲回報君主之恩,都奮力拼殺,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
身死之後,他們會成爲爲國犧牲的光榮的烈士。
注釋
薊,古代燕國京都,在今北京市西南。
羽檄(xí):古代的緊急軍事公文。
邊亭:邊境上的瞭望哨。
烽火:邊防告警的煙火,古代邊防發現敵情,便在高臺上燃起烽火報警。
咸陽:城名,秦曾建都於此,借指京城。
徵師:一作“徵騎”,徵發的部隊。
屯:駐兵防守。
廣武:地名,今山西代縣西。
朔方:漢郡名,在今內蒙古自治區河套西北部及後套地區。
“嚴秋筋竿勁”句:弓弦與箭桿都因深秋的乾燥變得強勁有力。嚴秋,肅殺的秋天。
虜陣:指敵方的陣容。虜,古代對北方入侵民族的惡稱。
天子按劍怒:指天子聞警後大怒。
“使者遙相望”句:意思是軍情緊急,使者奔走於路,絡繹不絕,遙相望見。
雁行:排列整齊而有次序,像大雁的行列一樣。
緣:沿着。
魚貫:游魚先後接續。
飛梁:凌空飛架的橋梁。
簫鼓:兩種樂器,此指軍樂。
流漢思:流露出對家國的思念。
旌(jīng)甲:旗幟、盔甲。
礫(lì):碎石。
縮:蜷縮。
蝟:刺蝟。
角弓:以牛角做的硬弓。
投軀:捨身、獻身。
國殤(shāng):爲國犧牲的人。
序
《代出自薊北門行》是南北朝宋時鮑照創作的一首五言古詩,屬雜曲歌辭。此詩通過邊庭緊急戰事和邊境惡劣環境的渲染,突出表現了壯士從軍衛國、英勇赴難的壯志和激情。在表現壯士赴敵投軀的忠良氣節時,穿插胡地風物奇觀的描寫,是南北朝時期罕見的接觸邊塞生活的名篇。
賞析
詩開頭就表現了邊亭告警的緊急情況:“羽檄起邊亭,烽火入咸陽。徵師屯廣武,分兵救朔方。”敵方入侵的信息接連傳入京城,漢軍徵集馬隊,屯駐廣武,分遣精兵,出救朔方。前兩句“羽檄”、“烽火”用互文見義法,強化了軍情的危急。後兩句爲一觸即發的生死搏鬥埋下了伏筆。
詩進而表現了胡焰囂張,天子震怒的嚴重局勢:“嚴秋筋竿勁,虜陣精且強。天子按劍怒,使者遙相望。”胡方利用深秋弓堅矢勁,大舉入犯,漢方天子震怒,使者促戰,相望於道。四句有力地暗示一場激烈的戰鬥即將展開,很能喚起讀者的興趣。
接着用兩聯工整對句極寫漢軍準備投入戰鬥的壯闊場面,頗有先聲奪人氣勢。“雁行緣石徑,魚貫度飛梁。簫鼓流漢思,旌甲被胡霜。”石徑迂折,飛梁直跨,大軍行進,秩序井然。但聞簫鼓中傳出漢軍的豪情壯思,旌甲上沾滿胡地的霜露雪花。前兩句用雁行、魚貫兩個比喻刻畫漢軍跋涉辛苦,紀律嚴明的英雄風貌。後兩句則突出將士們戰勝惡劣環境的大無畏精神。緣、度、流、被四字,分別起了傳神點睛作用。
然後着重描寫進入實戰狀態時氣候劇變的特殊情況:“疾風衝塞起,沙礫自飄揚。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疾風衝塞而起,沙礫滿天飄揚。戰馬瑟縮,不能奔馳,勁弓凍結,難以開張。這四句把邊塞風光與戰地生活緊緊銜聯,很自然地爲英勇頑強的壯士安排好一個典型環境,使他們在艱苦條件下表現的可貴戰鬥精神有效地得到顯示。
最後四句是全詩的精華:“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投軀報明主,身死爲國殤。”自古以來的忠節之士,都是在嚴峻考驗中察“見”和“識”別出來的。他們必須在緊急關頭付出最大犧牲。詩人用《九歌·國殤》禮讚勇武剛強、死於國事的“鬼雄”的辭語,頌揚爲國捐軀的壯士,寄託了他對英烈的無比崇敬之情。這兩聯流傳萬口,幾乎成了封建時代衡量忠良行爲準則的詩句,產生了鼓舞人心的力量。
此詩在思想與藝術上能達到較完美的統一,是由於緊湊曲折的情節,不斷變化的畫面和鮮明突出的形象在詩裏得到了有機的結合。其中緊湊的情節,更起了重要作用。它由邊亭告警,徵騎分兵,加強防衛,進而寫到虜陣精強,天子按劍,使者促戰。然後着重寫了漢軍壯偉場面和戰地自然風光。最後以壯士捐軀,死爲國殤的高潮作結。
貫串於上述緊湊情節中的,是各種生活畫面,如邊亭、咸陽、廣武、朔方、虜陣、胡霜,包括了胡漢雙方的廣闊空間。活躍其中的,有交馳的羽檄,連天的烽火,雁行的隊列,魚貫的軍容,簫鼓的節奏,旌甲的輝光等。尤其是疾風起,沙礫場,馬瑟縮,弓凍凝的邊塞風光畫面,“神氣光舞”(陳祚明語),“分明說出邊塞之狀”(朱熹語),更爲此詩增添了藝術光彩,是鮑照表現邊塞生活的重要藝術標誌。
上述畫面從多角度進行描繪,而位於其中心的,則是壯士的英雄羣像。不衹徵師、分兵、緣石徑、度飛粱、吹簫伐鼓、執旌被的嚴峻時刻,他們的形象也十分耀眼。尤其是時危世亂之際表現的忠節,更突出地閃現了英烈們爲國獻身的思想亮光。
鮑照沒有邊塞生活的直接經驗,卻寫出了成功的邊塞作品,很可能是因爲他善於把自己積累的北方邊塞生活的間接知識和前輩作家的創作經驗藝術地結合起來,他能自出心裁,自顯身手,爲南朝詩壇開出一朵奇葩,說明他對莊子《逍遙遊》“有待”、“無待”的境界,是很領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