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樓別竇司直

唐 · 韓愈

洞庭九州間，厥大誰與讓。
南匯羣崖水，北注何奔放。
瀦爲七百里，吞納各殊狀。
自古澄不清，環混無歸向。
炎風日搜攪，幽怪多冗長。
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
巍峩拔嵩華，騰踔較健壯。
聲音一何宏，轟輵車萬兩。
猶疑帝軒轅，張樂就空曠。
蛟螭露筍簴，縞練吹組帳。
鬼神非人世，節奏頗跌踼。
陽施見誇麗，陰閉感悽愴。
朝過宜春口，極北缺隄障。
夜纜巴陵洲，叢芮纔可傍。
星河盡涵泳，俯仰迷下上。
餘瀾怒不已，喧聒鳴甕盎。
明登岳陽樓，輝煥朝日亮。
飛廉戢其威，清晏息纖纊。
泓澄湛凝綠，物影巧相況。
江豚時出戲，驚波忽蕩瀁。
時當冬之孟，隙竅縮寒漲。
前臨指近岸，側坐眇難望。
滌濯神魂醒，幽懷舒以暢。
主人孩童舊，握手乍忻悵。
憐我竄逐歸，相見得無恙。
開筵交履舃，爛漫倒家釀。
杯行無留停，高柱送清唱。
中盤進橙栗，投擲傾脯醬。
歡窮悲心生，婉孌不能忘。
念昔始讀書，志欲干霸王。
屠龍破千金，爲藝亦云亢。
愛才不擇行，觸事得讒謗。
前年出官由，此禍最無妄。
公卿採虛名，擢拜識天仗。
姦猜畏彈射，斥逐恣欺誑。
新恩移府庭，逼側廁諸將。
于嗟苦駑緩，但懼失宜當。
追思南渡時，魚腹甘所葬。
嚴程迫風帆，劈箭入高浪。
顛沈在須臾，忠鯁誰復諒。
生還真可喜，尅己自懲創。
庶從今日後，粗識得與喪。
事多改前好，趣有獲新尚。
誓耕十畝田，不取萬乘相。
細君知蠶織，稚子已能餉。
行當掛其冠，生死君一訪。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竇司直：竇庠，曾任司直官。
• 瀦（zhū）：水停聚。
• 軒然：高涌的樣子。
• 轟轕（hōng gé）：亦作「轟讙」，形容聲音很大。
• 蛟螭（jiāo chī）：蛟龍。
• 筍簴（sǔn jù）：即筍虡，古代懸掛鐘磬的架子。
• 縞練：白色的絹帛。
• 跌踼（diē táng）：放縱不拘。
• 飛廉：風神。
• 泓澄（hóng chéng）：水深而清。
• 江豚：哺乳動物。
• 孟：開端。
• 隙竅：孔竅。
• 竄逐：放逐。

翻譯

洞庭湖處在九州之間，它的廣大誰來退讓。南邊匯聚了衆多山崖的水，向北奔流是多麼奔放。停聚成方圓七百里，吸納包容各種不同形狀。自古以來湖水澄清不了，一片渾濁沒有固定的方向。炎熱的風每日攪動，幽深怪異的事物很多且冗長。涌起巨大的波浪，讓宇宙都變得狹隘而有妨礙。雄偉高峻能超過嵩山華山，騰躍跳動很是健壯有力。聲音是何等宏大，轟轟作響彷彿萬輛車子。就像黃帝軒轅氏，在這裏演奏音樂面對空曠。蛟龍出現在懸掛鐘磬的架子上，白色的絹帛吹動像組帳。那景象不像人世，節奏很是放縱不羈。陽剛之美被展現得華麗，陰暗閉塞又令人感到淒涼悲傷。早上經過宜春口，最北端缺少堤壩屏障。夜晚在巴陵洲繫纜，只有叢生的芮草可以依傍。銀河好像都在其中涵泳，俯仰之間讓人迷惑分不清上下。餘下的波浪還憤怒不已，喧鬧之聲好像在甕盎中鳴響。次日登上岳陽樓，光輝燦爛如同朝陽明亮。風神收斂了它的威力，清靜平和連細絹也不用穿了。湖水深清而凝固成綠色，物體的影子巧妙地相映成趣。江豚時常出來嬉戲，驚起的波浪忽然盪漾。此時正當冬季之始，孔竅因寒冷收縮而水位上漲。前面靠近就指着近岸，往側面坐就覺得難以望見。洗滌精神魂魄清醒，幽深的情懷舒展而舒暢。主人是兒時的舊友，握手時忽然欣喜又惆悵。可憐我放逐歸來，相見還能沒有異樣。擺開筵席人們交換着鞋子，盡情地倒出家釀。酒杯不停傳遞，高柱上傳來清亮的歌唱。中間擺上橙子栗子，投擲傾灑着肉脯肉醬。歡樂到盡頭悲傷心生，那美好之情讓人不能忘記。想起當初開始讀書，志向是想要稱霸稱王。學習屠龍花費千金，爲技藝也可說很高亢。喜愛人才不論品行，碰到事情卻遭到讒言誹謗。前幾年出仕的緣由，這場災禍真是無端。公卿採納虛名，提拔我拜見皇上。奸邪猜忌害怕被彈射，遭斥逐恣意被欺騙。新的恩情讓我移職到府庭，逼迫地處在諸多將領之間。可嘆自己像劣馬緩慢，只害怕有失恰當。追思南渡的時候，甘心葬身魚腹。嚴明的行程迫使風帆快速前進，劈開箭一般地進入高浪。頃刻間就要沉沒，忠誠正直誰又能體諒。能夠生還真是可喜，剋制自己自我懲戒。希望從今日以後，大致懂得得失。事情多把以前的愛好改變，趣味有了新的追求。發誓耕種十畝田，不謀取高位厚祿。妻子知道養蠶紡織，幼子已經能幫忙送飯。應當掛起官帽，生死由你來探訪。

賞析

這首詩是韓愈寫給竇司直的，描繪了洞庭湖的壯闊景象以及自己的經歷和感慨。詩中對洞庭湖的描寫氣勢磅礴，如「南匯羣崖水，北注何奔放」「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等，展現出大自然的雄偉與力量。同時，詩人也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如遭讒言、貶謫等，表達了對人生的思考。詩歌還描寫了與舊友重逢的情景和宴會上的歡樂氛圍，與人生的坎坷形成對比。整體語言雄渾有力，情感複雜深沉，既有對自然的讚美，也有對人生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