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鱄諸伍員吹簫 · 第四折

〔甜水令〕想當日爲避追兵,忙離瀨上,奔來江表,煙水隔迢遙。幸遇漁翁,將咱濟渡。別無推調,元來他也是個遁世的由巢[1]。 〔折桂令〕他待要把酒論交,覷的我千金劍贈,只當作一片塵飄。俺本爲銜着冤仇,思圖報復,受盡煎熬。只要他休泄漏俺這萍根浪腳,那知道翻斷送他雪鬢霜毛。空餘下波浪滔滔,蘆荻蕭蕭,至今的回首東風,尚忍不住淚點雙拋。
拼音

注釋

[1].由巢:指許由和巢父,上古高士。堯以讓天下,均不受,一遁耕於箕山之下,一在樹上築巢而居。事見晉皇甫謐《高士傳》。這裏閭丘亮退隱與由巢不同,只是一般借用。第一折中閭丘亮自稱他是因“年紀衰邁”而“棄職閒居”;而第四折閭丘亮的兒子又說其父是因“楚公不道”,才“棄職辭朝”的,這都與由巢事有所不同。

賞析

《伍員吹簫》乃據《吳越春秋》中有關伍子胥的故事敷衍而成,其劇情是:春秋戰國時,楚平王聽信佞臣費無忌的讒言,殺了伍奢全家,並且要設計賺殺伍奢的兒子伍員。幸有楚公子芊建報信,伍員才得逃到鄭國。他見鄭子產有出賣之意,便火燒驛亭,逃往吳國。途中,遇浣紗女,伍員乞食並一再囑其勿泄實情。浣紗女抱石投江,以安伍員復仇之心。後遇江阻,又得漁翁相渡。伍員贈白金劍,復囑其勿泄實情。漁父以其子村廝兒相托,借伍員劍自刎。後伍員借吳國兵敗楚,鞭平王屍以泄憤。鄭子產懼,派村廝兒作說客。伍員乞吳王封浣紗女之母及漁翁之子,傳令伐鄭,村廝兒求伍員止兵。他說:“當日投吳將雪恨,今朝伐鄭有何嗔?雄材豈必誇長勝,上策須知貴恤鄰。若得收兵無事日,俺父親呵便從泉下亦沾恩。”伍員終於罷兵。 上面這兩段唱詞,就是在村廝兒說了以上的話後,伍員向吳王回述漁翁相救的往事時唱的。它既是伍員對往事的回溯,又是對漁翁感佩之情的流露。 在這兩段唱詞前,伍員已唱了〔雁兒落〕和〔得勝令〕兩支曲子,回述了浣紗女救他的經過。因爲浣紗女是住在瀨水之上的,所以,此處〔甜水令〕曲說是“忙離瀨上”。漁翁將伍員渡過江後,曾向伍員說他原是楚國大夫閭丘亮,年邁辭朝,知伍員亡楚甚急,特地停舟候渡。當伍員求他助渡時便毫不推辭了。故〔甜水令〕曲中將漁翁比作古代隱士許由、巢父,亦正因他不是一般的“漁翁”。這也爲下面〔折桂令〕一曲伍員唱出他對漁翁的懷念打下基礎,併爲以後伍員接受漁翁之子的勸說埋下伏筆。 戲曲唱詞,重視語言的本色,要求“人習其方言,事肖其本色”(臧晉叔《元曲選序》)。也就是要從人物出發,因爲戲劇是以塑造個性鮮明的形象作主要任務的。從這兩支曲子所表現的伍員對往事的回憶及其所流露出的情感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出伍員是牢記漁父之“恩”、感激其“義”的,而且還可看出他嫉惡仗義的性格。像“元(原)來他也是個遁世的由巢”,“覷的我千金贈劍,只當作一片塵飄”,其間既充滿了伍員對漁翁的欽佩和敬仰,也透露出伍員對惡的仇恨和對正義的追求。 戲曲中回述往事的唱詞,多是敘述性的。比較實,很難寫得空靈。就是抒發情感,也多是直接地傾泄。這兩支曲子,總的看仍然是實寫,但〔折桂令〕一曲,表現伍員回想起漁翁死時的情景,眼前是:“空餘下波浪滔滔,蘆荻蕭蕭”。心中想:漁翁是以死讓自己獲得對他守密的信任,用生命來支持他懲罰暴楚的正義行爲。這是多麼高尚的舉動,多麼深厚的情感,至今回想“尚忍不住淚點雙拋”。用這種以景襯情、情景交融的寫法來表現伍員此時情感漸趨高潮,便有寫實而兼空靈之妙,頗有慷慨蒼涼之意境。 這兩段唱詞,由敘述到抒情;情感的抒發是由淺到濃;它不是情感的單純詠歎,而是以編織很多具體的事、人、物、景來表現的,因此,在這不到十句的唱詞中,包含了明確的舞臺動作和豐富的戲劇表情,給演員的表演賦予了較大的空間。這是符合戲曲載歌載舞的需要的,可見作者對當時的雜劇形式相當熟悉。 如果從全劇看這兩段唱詞,它對突出戲的主題也是有作用的。《伍員吹簫》意在通過個人的恩仇相報,表現對邪惡力量決鬥的一種精神。這種精神的體現,不光是表現在伍員這個人物身上,而且還表現在浣紗女、漁翁、鱄諸和其他人物對伍員行動的支持上。這兩支曲子,把伍員對恩人的情感寫得非常飽滿感人,既烘托了劇本要表現的那種精神,同時又是這種精神注入到人物情感中的體現,這種緊緊把握體現主題的人物情感發揮而使之透闢豐滿的筆法,是值得重視的。

李壽卿

太原(今屬山西)人。曾任將仕郎、縣丞等職。約爲紀君祥、鄭廷玉同時代人。所作雜劇今知有十種。現存《度柳翠》、《伍員吹簫》二種;另《莊子嘆骷髏》一種僅存殘曲。 ► 3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