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孤兒大報仇 · 第二折
〔南呂·一枝花〕兀的不屈沉殺大丈夫,損壞了真樑棟。被那些腌臢屠狗輩,欺負俺慷慨釣鰲翁。正遇着不道的靈公,偏賊子加恩寵,著賢人受困窮。若不是急流中將腳步抽回,險些兒鬧市裏把頭皮斷送。
〔梁州第七〕他他他,在元帥府揚威也那耀勇;我我我,在太平莊罷職歸農。再休想鵷班豹尾[1]相隨從。他如今官高一品,位極三公;戶封八縣,祿享千鍾。見不平處有眼如矇,聽咒罵處有耳如聾。他他他,只將那會諂諛的着列鼎重裀[2],害忠良的便加官請俸,耗國家的都敘爵論功。他他他,只貪着目前受用,全不省爬的高來可也跌的來腫,怎如俺守田園學耕種,早跳出傷人餓虎叢,倒大來從容。
拼音
注釋
[1].鵷班豹尾:鵷班,喻上朝官員的行列如鵷鳥飛行一個挨一個。豹尾,指儀仗的裝飾。
[2].列鼎重裀:擺列一排排食具,鋪着一張張錦褥,指生活排場奢華。
賞析
《趙氏孤兒大報仇》第二折的這二支曲子,是退隱在太平莊的公孫杵臼的內心獨白,表現出這位忠貞之士對腐敗朝政的譴責、對昏君奸臣的憤恨,以及爲自己退守田園保全生命的慶幸。爲後來這位“全身者”主動獻身,掩護程嬰保存趙孤的行爲,作了鋪排並奠定了思想基礎。
〔南呂·一枝花〕是第二折的第一支曲子。作爲晉國的老臣,公孫杵臼深知官場風波的險惡,鑑於晉靈公昏庸無道,獨夫民賊屠岸賈把持朝綱,眼看忠良被害,奸佞跋扈,他不得不罷職歸農。然而,他人雖隱退,但心仍在朝廷,胸中勃涌着不平之氣。所以一張口便吐出“兀的不屈沉殺大丈夫,損壞了真樑棟”這憤激之詞。在劇作家筆下,公孫杵臼是個氣魄宏大、頂天立地的人物,他自稱是“慷慨釣鰲翁”,壓根兒不把屠岸賈放在眼裏,輕蔑地罵他爲“腌臢屠狗輩”。但是在正不敵邪的局面下,公孫又能有何作爲?只能“急流中將腳步抽回”,不然,也免不了“鬧市裏把頭皮斷送”。這支曲子,使人們感受到了晉國政治的黑暗和恐怖,也使人們感受到了這位忠貞老臣痛苦而複雜的心境。難能可貴的是,劇作家不只讓公孫杵臼抨擊奸臣,而且把鋒芒指向晉國最高統治者。正因爲“靈公不道”加恩於賊子,才“著賢人受困窮”。這種認識,比那種一味把朝政腐敗的責任歸於奸臣、而輕輕放過君主的看法,顯然高出一籌,反映出劇作家觀察歷史的眼光之銳利。
〔梁州第七〕是大段唱詞,氣勢磅礴,一氣呵成,集中揭露“位極三公”作威作福的屠岸賈,激昂憤慨、冷嘲熱諷,兼而有之。全曲多處用“他他他”這樣的句式,似萬箭齊發,指向罪不容誅的大奸賊。劇作家首先把屠岸賈在元帥府揚威耀勇與公孫杵臼被迫“太平莊罷職歸農”對比起來,激起劇中人(也激起觀衆和讀者)對屠岸賈的憤恨。接着便歷數這個奸賊的種種罪惡。在他操縱把持下,朝政如此混亂,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忠良受害,邪惡橫行。最後筆鋒一轉,讓公孫杵臼居高臨下地向屠岸賈發出冷嘲和警告:“爬的高來可也跌的來腫”;而公孫自己則暗自慶幸“跳出傷人餓虎叢”,顯示出公孫杵臼豐富的鬥爭經驗和急流勇退的韜略。
這兩支曲子在塑造公孫杵臼這位忠貞老臣的形象上起到了重要作用,對於全劇悲劇氣氛的創造也不可或缺。因爲這兩支曲子在揭露晉國奸邪當道、朝綱不整時,給人以一種難以逆轉的壓抑感。一切都被弄顛倒了———“會諂諛的着列鼎重裀,害忠良的便加官請俸,耗國家的都敘爵論功”;而那些正直人士不只“受困窮”,而且有“鬧市裏把頭皮斷送”的危險。這種危機感和壓抑感,是在排比句式中得到加強的。〔梁州第七〕幾乎是由排比、對仗句式組成的。如第一句的兩個分句是排比句。第三句既有排比,又有對仗。“官高一品”與“位極三公”、“戶封八縣”與“祿享千鍾”都是對句。第四句:“見不平處有眼如矇,聽咒罵處有耳如聾。”兼有排比和對仗的性質。第五句中“會諂諛的……”、“害忠良的……”、“耗國家的……”這幾個單句,也是排比句。總之,這兩支曲子在思想內容與語言形式上達到了和諧的統一,在慷慨激越中略帶着苦澀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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