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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衹追求世間的功名利祿而不近酒的人,就算他不喝酒,也未必能有什麽成就!我喝了三杯後,漸漸地就覺得遠離了塵世;喝光了一斗,更覺得把心頭的不平都給澆沒了!
我酒醒了又喝醉,喝醉了卻又醒。屈原説自己「眾人皆醉我獨醒」,可眞讓人覺得憔悴可憐!他的《離騷》,讀來讀去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像愛酒的詩人阮籍那樣痛飲美酒圖一醉,纔算是最好!
注釋
情:人情,指好飲乃人之常情。
紛華:紛擾的塵世浮華。
塊磊:即城壘,胸中的抑鬱不平。
靈均:屈原的字。
讀殺:讀完。
阮步兵:魏晉之間的著名詩人。
序
此詞寫藉酒以澆胸中塊磊,抒國破家亡、人世滄桑的流離之悲,詩中不步屈原後塵,而要效法阮步兵(阮籍)藉酣飲以避亂世。詞風慷慨悲壯,沉鬱蒼凉。
上闋的前二句融化古語,説酒不能不飲。次二句補敍飲酒妙處:可以遠於浮華,可以撫平創傷。「紛華」指紛濁的人世社會,其中甚至上演著山河陵替、故國丘墟這樣讓人深悲大慟的慘劇,「魂磊」即是由此産生的失國之悲。詞人要以酒澆愁,自我麻醉,摒除煩惱,忘卻悲哀。「三杯」、「一斗」謂數量之多,也見出詞人痛切心髓,無法排解,唯有乞靈杜康的無奈心情。
下闋舉出兩位古人,一貶一褒。屈原放逐沅湘,行吟澤畔,以爲「眾人皆醉我獨醒」,憂心楚國,繫心懷王,執著而不能超脫。詞人認爲,孰醒孰醉,幷無恆定的標準,或醒者乃是眞醉,而醉者方是清醒。意謂屈原過於拘執,苦痛絶望,自沉汨羅,衹是太可憐了。自超世達觀者觀之,可以不必如此。阮籍但聞有酒,便求爲步兵校尉,以求一醉,方爲達者。「好個」兩字極力稱美。但這種褒貶,衹是憤激之詞,正話反説,將哀痛家國、感念世亂的心情,用拗折之筆寫出。
賞析
這是一首藉酒澆愁感慨激憤的小詞,蓋作於金源滅亡前後。當時,元好問作爲金源孤臣孼子,鼎鑊餘生,栖遲零落,滿腹悲憤,無以自吐,不得不藉酒澆愁,在醉鄉中求得片刻排解。這首詞就是在這種背景和心境下産生的。
詞的上片四句,表述了兩層意思。前兩句以議論起筆,爲一層,是説衹近浮名而不飲酒,也未必有其成就。「浮名」即虛名,多指功名榮祿。元好問在金亡前後,憂國憂民,悲憤塡膺,旣無力挽狂瀾於旣倒,乃盡棄「浮名」,沉湎面於醉鄉。其《飲酒詩》説:「去古日已遠,百僞無一眞。獨餘醉鄉地,中有羲皇淳。聖教難爲功,乃見酒力神。「《後飲酒》詩又説:「酒中有勝地,名流所同歸。人若不解飲,俗病從何醫?」因而稱酒爲「天生至神物」。此詞上片第二層意思,便是對酒的功效的贊頌:「三杯漸覺紛華遠,一斗都澆塊磊平。」「紛華」,指世俗紅塵。詞人説,三杯之後,便覺遠離塵世。然後再用「一斗」句遞進一層,強表現酒的作用和自己對酒的需要。「塊磊」,指鬱結於胸中的悲憤、愁悶。詞人説,用這種特大的酒杯盛酒,全部「澆」入胸中,纔能使胸中的鬱憤平復,也就是説,在大醉之後,纔能暫時忘憂,而求得解脫。詞人就是要在這種「醒復醉,醉還醒」即不斷澆著酒的情況下,纔能在那箇世上生存。「靈均」以下三句,將屈原對比,就醉與醒,飲與不飲立意,從而將滿腹悲憤,更轉深一層。「靈均」即屈原;「憔悴」、「可憐」,暗扣上片「且看」句意。《楚辭·漁父》説,「屈原旣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顔色憔悴,形容枯槁」。但屈原卻不去飲酒,仍是「眾人皆醉我獨醒」。以其獨醒,悲憤太深,以致憔悴可憐。這裏詞人對屈原顯然也是同情的,但對其雖獨醒而無成,反而落得憔悴可憐,則略有薄責之意。因而對其《離騷》,盡管「讀殺」,也總覺得全然無味了。「渾無味」,幷非眞的指斥《離騷》無味,而是因其太清醒、太悲憤,在詞人極其悲痛的情況下,這樣的作品讀來衹能引起更大的悲憤;而詞人的目的,不是藉《離騷》以寄悲憤,而是要從悲憤中解脫出來,這箇目的,是「讀殺」《離騷》也不能達到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所以衹有飲酒了(像阮步兵那樣)。以「好個詩家」獨贊阮步兵,顯然,詞人在屈阮對比亦即醒醉對比之中,決然選中了後者,詞人也走了阮步兵的道路。

元好問
元好問,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系出北魏鮮卑族拓跋氏,元好問過繼叔父元格;七歲能詩,十四歲從學郝天挺,六載而業成;興定五年(1221)進士,不就選;正大元年(1224),中博學宏詞科,授儒林郎,充國史院編修,歷鎮平、南陽、內鄉縣令。八年(1231)秋,受詔入都,除尚書省掾、左司都事,轉員外郎;金亡不仕,元憲宗七年卒於獲鹿寓舍;工詩文,在金元之際頗負重望;詩詞風格沉鬱,並多傷時感事之作。其《論詩》絕句三十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頗有地位;作有《遺山集》又名《遺山先生文集》,編有《中州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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