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憶昔西池池上飲,年年多少歡娛。別來不寄一行書,尋常相見了,猶道不如初。 安穩錦屏今夜夢,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問定何如?情知春去後,管得落花無。
拼音

譯文

想當年在西池歡聚痛飲,不知度過了多少歡樂的日子。離別之後卻連一行書信都沒有。假使不經意間重逢了,也不是當初的樣子了。 今夜或許能夢見錦繡屏風旁的往事,月色明亮正好伴我渡過險惡的江湖。不要問相思會有什麼結果。誰都知道春天過後,花落無人能管,但人們還是爲它悲傷!

注釋

西池:即汴京的金明池,當時爲貴族遊玩之所。是晁衝之當年與文友遊宴之地。 尋常:平時,平常。 安穩:佈置穩當。錦衾:錦緞被子。 何如:問安語。 情知:深知,明知。

這是一首懷舊相思之作。開端直敘往昔在京邑文酒詩會,歡情良多,“別來”轉入當今親舊星散,音容茫然。“尋常”二句,以往常反襯現實,言外充滿人事變遷之慨。換頭言舊知無信,唯有求之夢寐。而夢中相遇,休問何如,緊承“不如初”意脈。收拍以“春去”、“花無”回答,言外美景已逝、好事成空,前路黯然。 該詞曲筆傳情,以樂寫哀,將沉痛的思念寄託在平淡的語句和豁達的理性思考之中,在同類題材的詞作中顯得別緻新穎,發人深思。許昂霄《詞綜偶評》謂“情知春去後”二句,“淡語有深致,咀之無窮。”

賞析

這是作者和舊遊離別後懷念往日汴京生活的詞,是一首懷舊之作。全詞以淡雅的筆觸追憶昔日的歡娛和友情,從「憶昔」到「夜夢」,從「夜夢」到「落花」,詳盡了坎坷的遭遇和人世的滄桑,同時朦朧地透出了一種悵惆情緒。 上闋撫今追昔。首句「憶昔西池池上飲」,就點明瞭地址。西池(即金明池)在汴京城西,爲汴京著名名勝,每逢春秋佳日,遊客如雲,車馬喧闐,極爲繁盛。作者回憶當年和朋友們在此飲酒,有多少歡娛的事值得回憶。他們志趣相投,性情相近,歡聚一起,縱論古今,何等歡樂。種種樂事都濃縮在「多少」二字中了。至今回憶,無限留戀。但好景不常,隨着北宋新舊黨爭的此伏彼起,他們的文期酒會也如雲散煙消。「年年」也不是每年如此,只是指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至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這短短八年而已。朋友們已不能像往年一樣在西池池上飲酒了,如果能憑魚雁往來,互傾積愫,也可聊慰離懷,然而也不能夠。 「別來不寄一行書。」昔日朋友星離雲散之後,竟然雁斷魚沉,連一行書也沒有,意似責備朋友之無情,但這裏的「不寄」似應理解爲「不能寄」,因爲這些被貶謫的人連同司馬光一起大都被列入「元祐黨籍」到了貶所,還要受到地方主管官員的監督。如再有結黨嫌疑,還要追加罪責。在新黨這種高壓政策統治下,所謂舊黨人物惟有潛身遠禍,以求自保。所以不敢書信往來,互訴衷腸,給政敵以口實。 「尋常相見了,猶道不如初」。這兩句似是假設語氣,「尋常」不是指元祐九年以前,因爲前三句已由過去的得意、聚合寫到當時的失意、分離,在結構上似乎不致忽然插進兩句倒過去又寫聚合相見。這兩句是說,像當時各人的政治處境來說,即使能尋常相見,但都已飽經風雨,成了驚弓之鳥,不可能像當初在西池那樣縱情豪飲,開懷暢談,無所顧忌了;只能謹小慎微地生活下去,以免再遭迫害。凡是受過政治風波衝擊、飽經患難的人對此當有深刻體會。此兩句是作者經歷了諸多政治苦難後所得到的感悟,雖然用語質樸,卻充分反映出當時政治的黑暗。 下闋講當時生活和心情,即作者現在的處境和對形勢的判斷。「安穩錦屏今夜夢,月明好渡江湖。」「安穩」二字頗有深意。經過了險惡的政治風波之後,作者感到只有在家居錦屏中才覺得安穩,沒有風險,朋友既無由見面,又音信不通,那麼,只有趁今夜月明,夢魂飛渡,跨過江湖,飛越關山,來一次夢遊。李白在夢遊天姥時,也曾說「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只有夢,不受空間的限制,也不受政治的影響,可以自由飛渡。這說明一個遭受政治打擊的善良的知識分子無可奈何的苦悶心情。 「相思休問定何如。情知春去後,管得落花無?」這是設想月夜夢中重逢的話。論理,久別重逢,應暢談彼此別後景況,之所以反而「休問」,實在是因爲彼此遭遇相同,處境相似,「同是天涯淪落人」(白居易《琵琶行》),彼此互問情況,徒增傷感而已。春天已經過去了,落花命運如何,也管不着了。春天,是借指政治上的春天,也就是舊黨執政的元祐元年至元祐八年他們春風得意的這段時間。「落花」,比喻他們這些像落花一樣遭受政治風雨摧殘的故舊。作者巧用隱喻手法,道出了自己對眼前處境的冷靜思考,曠達中隱含着深切的悲哀。 這首詞由歡聚寫到分離,由分離寫到夢思,由夢中相見而不願相問,歸結到春歸花落,不問自明。筆法層層轉進,愈轉愈深,愈深則愈令人感慨不已。內容傷感悽楚而情調開朗樂觀,可謂獨具匠心,這是這首詞的一大特色。

晁衝之

晁衝之,宋代江西派詩人,字叔用,早年字用道。濟州鉅野(今山東鉅野縣)人。晁氏是北宋名門、文學世家。晁衝之的堂兄晁補之、晁說之、晁禎之都是當時有名的文學家。早年師從陳師道。紹聖(1094~1097)初,黨爭劇烈,兄弟輩多人遭謫貶放逐,他便在陽翟(今河南禹縣)具茨山隱居,自號具茨。十多年後回到汴京,當權者欲加任用,拒不接受。終生不戀功名,授承務郎。他同呂本中爲知交,來往密切,其子晁公武是《郡齋讀書志》的作者。 ► 181篇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