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遊

唐 · 杜甫

往昔十四五，出遊翰墨場。
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揚。
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
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囊。
性豪業嗜酒，嫉惡懷剛腸。
脫略小時輩，結交皆老蒼。
飲酣視八極，俗物都茫茫。
東下姑蘇臺，已具浮海航。
到今有遺恨，不得窮扶桑。
王謝風流遠，闔廬丘墓荒。
劍池石壁仄，長洲荷芰香。
嵯峨閶門北，清廟映回塘。
每趨吳太伯，撫事淚浪浪。
枕戈憶句踐，渡浙想秦皇。
蒸魚聞匕首，除道哂要章。
越女天下白，鑑湖五月涼。
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
歸帆拂天姥，中歲貢舊鄉。
氣劘屈賈壘，目短曹劉牆。
忤下考功第，獨辭京尹堂。
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
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
呼鷹皁櫪林，逐獸雲雪岡。
射飛曾縱鞚，引臂落鶖鶬。
蘇侯據鞍喜，忽如攜葛強。
快意八九年，西歸到咸陽。
許與必詞伯，賞遊實賢王。
曳裾置醴地，奏賦入明光。
天子廢食召，羣公會軒裳。
脫身無所愛，痛飲信行藏。
黑貂不免敝，斑鬢兀稱觴。
杜曲晚耆舊，四郊多白楊。
坐深鄉黨敬，日覺死生忙。
朱門任傾奪，赤族迭罹殃。
國馬竭粟豆，官雞輸稻粱。
舉隅見煩費，引古惜興亡。
河朔風塵起，岷山行幸長。
兩宮各警蹕，萬里遙相望。
崆峒殺氣黑，少海旌旗黃。
禹功亦命子，涿鹿親戎行。
翠華擁英嶽，螭虎啖豺狼。
爪牙一不中，胡兵更陸梁。
大軍載草草，凋瘵滿膏肓。
備員竊補袞，憂憤心飛揚。
上感九廟焚，下憫萬民瘡。
斯時伏青蒲，延爭守禦牀。
君辱敢愛死，赫怒幸無傷。
聖哲體仁恕，宇縣復小康。
哭廟灰燼中，鼻酸朝未央。
小臣議論絕，老病客殊方。
鬱郁苦不展，羽翮困低昂。
秋風動哀壑，碧蕙捐微芳。
之推避賞從，漁父濯滄浪。
榮華敵勳業，歲暮有嚴霜。
吾觀鴟夷子，才格出尋常。
羣凶逆未定，側佇英俊翔。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翰墨場：指文人聚集的地方，如詩文集會。
• 斯文崔魏徒：指崔魏這樣的文人，崔魏是古代文學家的代稱。
• 班揚：班固和揚雄，兩位著名的漢代學者。
• 鳳皇：古代傳說中的瑞鳥，象徵吉祥。
• 大字：指書法大作品。
• 囊：口袋，這裏指裝滿書籍或字帖的袋子。
• 豪業嗜酒：性格豪爽，酷愛飲酒。
• 要章：指秦始皇出行時清除道路的命令。
• 天姥：山名，位於浙江紹興附近。
• 太伯：吳國的始祖，此處指吳國的歷史。
• 句踐：越王勾踐，春秋時期著名君主。
• 秦皇：秦始皇，統一六國的皇帝。
• 蒸魚聞匕首：暗指荊軻刺秦之事。
• 鑑湖五月涼：形容鑑湖水清澈涼爽。
• 剡溪：浙江嵊州一帶的溪流。
• 蘇侯：可能是友人，姓蘇。
• 葛強：《史記》中的人物，善射。
• 咸陽：秦朝都城，後泛指京城。
• 詞伯：文學大師。
• 曳裾：拉住衣襟，表示謙卑。
• 考功第：考覈官員的等級。
• 齊趙間：指戰國時期的齊國和趙國地區。
• 朱門：富貴人家的代稱。
• 赤族：遭受滅族之禍的家庭。
• 國馬：國家的馬匹。
• 河朔：黃河以北地區。
• 岷山：四川西部的山脈，與長安相隔遙遠。
• 崆峒：甘肅境內的山名，與戰爭有關。
• 翠華：天子的儀仗。
• 赫怒：盛怒。
• 九廟：古代天子祭祀祖先的宗廟。
• 青蒲：青色的蒲草，古人常用來表示忠誠。
• 嚴霜：比喻晚年生活的艱難。

翻譯

在我年輕的時候，十四五歲，就已經出入於文人墨客的圈子。崔魏這樣的文人，把我比作班固和揚雄。七歲時我就有了壯志，開口吟誦吉祥的鳳凰。九歲時書寫的大字，足以裝滿一袋。我性格豪放，熱愛飲酒，對邪惡滿懷正義。我不屑於理會那些年輕人，只與年長者結交。酒喝得暢快時，我放眼四望，世俗之事在我眼中變得模糊不清。我曾計劃東下姑蘇臺，甚至準備了渡海的船隻。但至今仍有遺憾，未能遍遊扶桑之地。

王謝家族的風流韻事已遠去，闔廬的陵墓也荒涼不堪。劍池石壁陡峭，長洲荷花香氣撲鼻。在峻峭的閶門北面，清廟映照着迴盪的池塘。每次想到吳太伯的高尚事蹟，我都忍不住淚流滿面。枕戈待旦，回憶着句踐的復仇，想象着秦皇的雄偉。聽到蒸魚的故事，讓我想起荊軻行刺，對秦始皇的出行命令感到不屑。越女肌膚潔白，鑑湖的五月清涼宜人。剡溪隱藏着奇異的美景，讓我難以忘懷。歸途經過天姥山，中年時又回到了故鄉。

我的才情可以挑戰屈原和賈誼，但眼界卻無法與曹操、劉備相比。我得罪了考功官員，獨自離開京城。在齊趙之間遊蕩，穿着華麗的皮衣，騎着駿馬，行爲放縱。春天在叢臺上唱歌，冬天在青丘旁打獵。在皁櫪林中呼喚獵鷹，在雲雪崗上追逐野獸。我曾箭矢如飛，引弓擊落水鳥。好友蘇侯看到我騎馬而喜，彷彿帶着葛強的風采。快樂的日子持續了八九年，最終回到咸陽。

我本以爲能得到讚譽和賞識，但命運卻讓我成爲了一個詞壇大師。我在明光殿獻賦，皇帝因我停下進食召見羣臣。我無所顧忌，痛飲灑脫，儘管黑貂皮衣破舊，斑白的頭髮也無妨。杜曲的老朋友很多，四郊多的是白楊樹。家鄉的人尊敬我，我也意識到生死的緊迫。權貴之家爭奪權力，平民百姓遭受苦難。國家糧草緊張，官府的雞也成了犧牲品。看到這些，我深感憂慮。

戰亂興起，皇帝遠赴岷山，各地戒備森嚴。我心中掛念着國家的安危，儘管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官，但仍盡職盡力。我目睹了九廟被燒，人民受苦，自己也在青蒲前誓死保衛。君王受辱，我寧死也不願苟活。聖明的君主寬恕仁慈，讓天下恢復了一絲安寧。我在灰燼中哭泣，早晨的陽光中感到鼻酸。年紀大了，疾病纏身，只能在遠方感嘆。

秋天的風吹過哀傷的山谷，碧綠的蕙草失去了芬芳。我想像夷齊那樣避世，如漁父般洗滌心靈。榮耀與功業相比，晚年如同嚴霜降臨。我看到那些平常之人才智超羣，亂世中期待英雄出現。

賞析

杜甫的這首《壯遊》是一首自述生平的長篇敘事詩，通過對自己青少年時期至壯年時代的經歷描繪，展現了詩人早年的志向抱負、才華橫溢以及壯志未酬的感慨。詩中既有個人的豪情壯志，又有對社會現實的深刻反思。杜甫以自己的人生經歷爲線索，穿插歷史典故，表達了他對歷史人物的敬仰和對時局的憂慮。全詩情感豐富，語言生動，展示了杜甫作爲一個傑出詩人的深厚學識和高尚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