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葉 · 和趙德莊韻
人已歸來,杜鵑欲勸誰歸?綠樹如雲,等閑付與鶯飛。兔葵燕麥,問劉郎、幾度沾衣?翠屛幽夢,覺來水繞山圍。
有酒重攜,小園隨意芳菲。往日繁華,而今物是人非。春風半面,記當年、初識崔徽。南雲鴈少,錦書無箇因依。
拼音
譯文
我人已歸來,枝上杜鵑這一聲聲的「不如歸去」又是在勸何人早歸?煙花三月,樹蔭濃如綠雲,輕易的付與鶯兒自由自在穿行其間。但見道旁兔葵燕麥隨風飛揚,沾上我的衣襟,禁不住想問劉郎一句,這些雜草又曾幾度沾上了他的長衫?一路行來,有如翠屛下幽夢一場,醒來衹覺往昔種種好似都在那水繞山圍之間,幾度沉浮。
攜一杯酒,重遊舊地,看到那滿園芳菲依然開得這般隨意,不由的讓人憶起了往日那些繁華,衹是而今早已物是人非,故人不知何處去了。盡管多年未歸,我卻還記得當年,與君初識,心中滿是喜悅,面上卻衹半露春風。魂牽夢縈之餘,遙遙望去,雲中卻少有南來的大鴈,我欲寄錦書與她,也無以爲憑。
注釋
和趙德莊韻:時稼軒在臨安司農寺任上。
趙德莊:宋·韓元吉《南澗甲乙稿·卷二十一·直寳文閣趙公墓誌銘》: 「吾友趙徳荘,……徳荘諱彦端,徳荘其字也。於宣祖皇帝爲八世孫。曾祖諱叔邯,贈廣徳軍節度,使封淮陽侯。祖諱澤之,贈右朝奉郎。考諱公旦,終左朝奉郎,知建昌軍 南城縣,贈左中大夫。妣某氏贈令人。徳荘年十七應進士舉,南城亦鎖其㕔試進士,父子俱爲國子監第一,遂同登紹興八年禮部第。主臨安府 錢塘縣簿,公卿貴人争識之。聲名籍甚。……除直顯謨閣,爲江南東路計度轉運副使。……以小疾得主管台州 崇道觀。餘干號佳山水,所居最勝。日與賓客觴詠自怡,好事者以爲有曠逹之風。徳荘在朝時,毎欲用爲文字之職,訖不得用。聞其詩詞一出,人嗜之,往往如㗖羙味。……與人交坦然,不事畦畛。其爲縣務,寛其民。其爲郡務,假其属邑。其爲部使者,則郡之細故亦不問。喜爲義事,重然諾。……官至朝奉大夫,享五十有五嵗,卒以淳熙二年七月四日。……其所爲文,類之爲十巻,自號皆《介菴居士集》云。」按趙德莊先有兩首《新荷葉》(見《介庵詞》),稼軒依韻和作兩首。此其一。
杜鵑:春秋·師曠《禽經》:「鸐,巂周,子規也。啼必北嚮。《爾雅》曰:『巂周,甌越間曰「怨鳥」。夜啼達旦,血漬草木,凡鳴皆北嚮也。』江介曰『子規』,啼苦則倒懸於樹,自呼曰『謝豹』。蜀右曰『杜宇』,望帝杜宇者,蓋天精也。」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卷二百十四·〈羽虫·杜鹃〉》:「杜鵑,一名『杜宇』,一名「子規』,一名「雋周』,三四月間始鳴,夜啼達旦,血漬草木。凡鳴皆北嚮,啼苦則倒懸於樹。甌越間謂之『怨鳥』。……師曠《禽經》:『江介曰:「子規」,蜀右曰:「杜宇」。』《埤雅》、《説文》皆以杜鵑爲子規。或曰:杜宇非子規。春夏有鳥若云『不如歸去』,乃子規也。未詳孰是。」
等閑:輕易地、白白地。
付與:四卷本甲集作「借與」。
「綠樹如雲,等閑付與鶯飛。」句:南朝·丘遲《與陳伯之書》:「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兔葵:燕麥野草和野麥。
劉郎:劉禹錫,此借指趙德莊。唐·孟棨《本事詩》:「劉尙書禹錫,自屯田員外左遷朗州司馬,凡十年始徵還。方春,作《贈看花諸君子》詩曰:『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其詩一出,傳於都下,有素嫉其名者,白於執政,又誣其有怨憤。他日見時宰,與座,慰問甚厚,旣辭,即曰:『近有新詩,未免爲累,奈何?』不數日,出爲連州刺史。其自敍云:『貞元二十一年春,余爲屯田員外,時此觀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至荆南,又貶朗州司馬。居十年,詔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盛如紅霞,遂有前篇以記一時之事。旋又出牧,於今十四年,始爲主客郎中,重遊玄都,蕩然無復一樹,唯兔葵燕麥動搖於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後再遊。時大和二年三月也。』詩曰:『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按:稼軒於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淳熙元年重歸建康充帥屬,故詞中有「人已歸來」和「劉郎幾度沾衣」句。
翠屛:臥室內綠色的屛風。
水繞山圍:宋·黃庭堅《次韻石七三六言》詩:「欲行水繞山圍,但見鯤化鵬飛。」
芳菲:指花草。
隨意:任意。南北朝·庾信《蕩子賦》:「遊塵滿牀不用拂,細草橫階隨意生。」
物是人非:三國魏·曹丕《與朝歌令吳質書》:「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
半面:唐·白居易《與元九書》:「初應進士時,中朝無緦麻之親,達官無半面之舊。」
崔徽:宋·蘇軾《章質夫寄惠崔徽眞》詩,宋援注:「崔徽,河中倡婦也,裴敬中以興元幕使河中,與徽相從者數月。敬中使罷,還,徽不能從,情懷怨抑。後數月,東川幕白知退將自河中歸,徽乃託人寫眞,因捧書謂知退曰:『爲妾謂敬中:崔徽一旦不及卷中人,徽且爲卿死矣。唐·元稹爲作《崔徽歌》。
南雲:古有鴻鴈傳書的説法。
因依:依託、憑藉。
序
《新荷葉·和趙德莊韻》是宋朝辛棄疾的作品。通篇藉描寫友人歸來所見所感,抒發「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物是人非之傷感。全詩語言清新平淡,是以豪放雄渾著稱的辛棄疾的偶有的婉約之作。
賞析
這首詞是辛棄疾的少有的婉約之作,描寫了友人歸來的所見與感悟,抒發了物是人非,時過境遷的感慨,表現出了作者的悲傷之情。
詞的上闋抒寫友人歸來之感。「人已歸來,杜鵑欲勸誰歸?」友人已然歸來,長作「不如歸去」的杜鵑鳥卻依然啼叫不止,不知是爲誰而啼?這句實質上是爲友人歸來感到高興,責備杜鵑鳥不應該胡亂啼叫,破壞了友人歸來作者的高興心情。「綠樹如雲,等閑付與鶯飛。」化用丘遲《與陳伯之書》中的名句,寓情於景,情景交融,責備友人歸來太遲,不能共商春光,自己衹能和黃鶯作伴。接下來,作者又用唐代詩人劉禹錫兩次遊玄都觀的故事,藉用典故來抒發人事代謝無常的感慨。「春風」兩句回憶當年初識伊人情景。春風半面春風中袖遮半面,寫少女羞澀之態。「翠屛幽夢,覺來水繞山圍。」將友人的種種經歷歸於翠屛一夢,酒醒後拋卻煩惱悠閑的在山水間遊玩。
下闋緊承上闋樂遊山水之意,「有酒重攜,小園隨意芳菲。往日繁華,而今物是人非。」作者帶著美酒重遊故園,芳草依舊萋萋,美景依舊,一切似乎幷沒有改變,小園還是那箇小園,芳草環繞,可是人事變化太大,原來的人卻都已不在,讓人不禁生出物是人,世事無常的感慨。「春風半面,記當年、初識崔徽。」還記得當年仲春時節,認識那位美人的情景,彷彿依舊在眼前。衹是可惜「南雲鴈少,錦書無箇因依。」南飛的大鴈太少,沒有人可以代傳音信。佳人的嬌羞之態好像仍在眼前,而今卻是天涯相別,不同音信。
這首詞通篇寫的清新哀婉,是稼軒早期婉約詞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作品。

辛棄疾
南宋著名豪放派詞人、將領,濟南府歴城縣(今山東省濟南市歴城區遙墻鎮四鳳閘村)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宋高宗紹興十年(1140年),生於金山東東路(原北宋京東東路)濟南府歴城縣,時中原已陷於金。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海陵王南侵,稼軒趁機聚衆二千,投忠義軍隸耿京部。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奉京命奏事建康,高宗勞師建康,授天平軍節度掌書記,並以節度使印告召京。時京部將張安國殺京降金,稼軒還至海州,約忠義軍五十騎,徑趨金營,縛張安國以歸,獻俘行在,改差簽判江陰軍,時年二十一歲。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通判建康府。乾道時,累知滁州,寬徵賦、招流散,教民兵、議屯田。歴提點江西刑獄,京西轉運判官,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淳熙中,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創建「飛虎軍」,雄鎮一方。後再知隆興府,任上因擅撥糧舟救荒,爲言者論罷。宋光宗紹熙二年(1191年),起提點福建刑獄,遷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未幾又爲諫官誣劾落職,居鉛山。宋寧宗嘉泰三年(1203年),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嘉泰四年(1204年),遷知鎮江府,旋坐謬舉落職。開禧三年(1207年)召赴行在奏事,進樞密都承旨,未受命而病卒,年六十八。後贈少師,諡「忠敏」。稼軒擅長短句,以豪放爲主,有「詞中之龍」之稱,與東坡並稱「蘇辛」,又與易安並稱「濟南二安」。平生力主抗金,「以恢復爲志,以功業自許」,嘗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守之策,然命運多舛,屢與當政之主和派政見不合,備受排擠,壯志難酬。故滿腔激情多寓於詞。詞風多樣,題材廣闊,悲鬱沉雄又不乏細膩柔媚之處,更善化前人典故入詞。現存詞六百餘首,有詞集《稼軒長短句》傳世。詩集《稼軒集》已佚。清嘉慶間辛敬甫輯有《稼軒集鈔存》,近人鄧恭三增輯爲《辛稼軒詩文鈔存》。生平見《宋史·卷四百〇一·辛棄疾傳》,近人陳思有《辛稼軒年譜》及鄧恭三《辛稼軒年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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