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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這裏曾是歷代帝王建都之所,周圍樹木蔥蘢繁茂,山環水繞,雲蒸霞蔚。可是,四百年來的繁華隆盛已像夢一般逝去,使人感嘆。那晉代的帝王將相,早已是一杯黃土,被歷史遺棄。
繞着江岸盡情地遊行遊賞,登上一層樓,再上一層樓,往事悠悠,早已不值一問,不如早回頭。往事如煙,就像這檻外無情的江水空自東流。
注釋
帝王州:指金陵(今江蘇省南京市)。三國的吳、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五代的南唐等朝代在此建都,故稱爲“帝王州”。
鬱鬱蔥蔥:草木茂盛。
佳氣:指產生帝王的一種氣,這是一種迷信的說法。
四百年:金陵作爲歷代帝都將近四百年。
晉代衣冠(guān)成古丘:李白《登金陵鳳凰臺》詩中的名句:“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把晉代與吳宮並舉,明確地顯示出後代詩人對晉朝的嚮往。冠,古代士以上的穿戴,衣冠連稱,是古代士以上的服裝,後引申爲世族、紳士;古丘,墳墓。
恣(zì)行遊:盡情地繞着江邊閒行遊賞。恣,任意地、自由自在地。
更:再、又、不只一次地。
悠悠:長久,遙遠的樣子。
回頭:指透徹醒悟。佛家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檻:欄杆。語出唐代詩人王勃的《滕王閣詩》中的名句:“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序
這首詞是王安石晚年罷居金陵時所作。政治上受到壓抑,從而似乎把情懷寄寓於世外的江河湖海,實際上閒淡之情中有一股難以排遣的鬱悶孤憤之情。
賞析
上闋懷古,盛讚六朝古都金陵的繁華。唐代劉禹錫曾作《西塞山懷古》詩:“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然而,王安石看到的與劉禹錫所見大不相同,這裏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王氣正盛之地,佳氣上浮。但那是晉代的事情,已經過去四百年了,晉代的白衣勝雪,衣冠之族,已經成爲一座座古墓,回首往事的時候,這些是怎堪回首呀。末句借用李白《登金陵鳳凰臺》中的名句,表達的是同樣的昔盛今衰的悵然之情。將自己的理想寄託在過去的時代裏,這是詩歌中常用的寫法,藉此來表明自己對現實的不滿,同時使詩歌具有一種“高古”的氣象。
下闋寫登樓覽勝,抒發往事似水的惆悵。作者登上高樓,極目遠眺,心情難平。王安石追求的是推行新法,實現強民富國的願望,然而由於守舊派的阻撓,他心願未遂,又心有不甘。“繞水遊”是排遣心中的愁緒或不平事的一種辦法,在這裏,作者借這種典型的動作來表現內心的無邊愁緒。好在這種“繞水遊”並不受外在任何事物的限制,可以“恣行”,隨意地到處走走。但是,這是一種多麼無奈的自由啊,王安石所追求的,是推行新法,實現強民富國的願望,而現在,只能是“繞水遊”而已,慨嘆之聲,達於紙上。“上盡層樓”含有中國古代的“登高懷遠”“登高而愁”意思。從王粲寫《登樓賦》開始,這個動作就被賦予了思念故國之情。而唐代王之渙的一首《登鸛雀樓》則是從人生哲學意味上詮釋了這一個典型的動作、典型的場景。在這裏,作者是思念故國(首都)呢,還是“欲窮千里目”呢?通過上文的表面閒適與內心焦慮,我們可以看到他所思念的,正是重回故國,再造宏業;通過後文的回憶往事,我們又可以知道作者這時的心理是放棄思念故國的想法,而注重對往事的追尋,注意對往事從文化意義上進行思考;我們還可以認定,作者是想“登高望遠”,而這裏的“遠”,不是空間上的,而是時間上的,表明作者獨特的意趣和別具懷抱。“更上樓”,不是上到樓的頂端再往上走,而是不斷地一次又一次地登樓。結句也是化用唐人詩句,王勃的《滕王閣詩》,作者在這裏卻別有懷抱:可以理解爲,歷史是無情的,就像東流之水,一直向前,或許人類所爲的一切只是這水的片刻停留,沒有太大的意義;也可以理解爲,不論目前我的遭遇如何,但我所做的一切,都如長江水一般,是一種永恆的存在;或者聯繫《滕王閣詩》原文前一句:“閣中帝子今何在?”的反問,問當今的皇帝“今何在”,表達自己期待着重回朝廷的願望。但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像長江水,一直流着,流着。
作者以金陵爲題來詠史述懷.把六朝興盛與衰亡的歷史看作是人生“一夢”。這種思想看似消極,其實隱含王安石借詠史抒發退隱後的孤寂之感和罷相後的憂國憂民、悲憤沉痛的心情。與《桂枝香》相比,此詞雖然形象不夠鮮明,氣勢也不夠雄健,但情感充沛,情調悲涼,讀來令人感同身受,容易引起共鳴。

王安石
王安石,字介甫,號半山,諡文,封荊國公。世人又稱王荊公。北宋撫州臨川人(今臨川區鄧家巷人),中國歷史上傑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學者、詩人、文學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丞相、新黨領袖。歐陽修稱讚王安石:“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傳世文集有《王臨川集》、《臨川集拾遺》等。其詩文各體兼擅,詞雖不多,但亦擅長,且有名作《桂枝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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