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賦

南北朝 · 江淹

嗟青苔之依依兮，無色類而可方；必居閑而就寂，似幽意而深傷。故其處石，則松栝交陰，泉雨長注；橫澗俯視，崩壁仰顧。悲凹險兮，唯流水而馳騖，遂能崎屈上生，班駁下布，異人貴其貞精，道士悅其回趣。咀松屑以高想，捧丹經而永慕。若其在水，則鏡帶湖沼，錦匝池林，春塘秀色，陽鳥好音。青郊未謝兮白日照，路貫千里兮綠草深；乃生水而搖盪，遂出波而沉淫。假青條兮蔥翠，借黃華兮舒金。游梁之客，徒馬疲而不能去；兔園之女，雖蠶饑而不自禁。寂兮如何？苔積網羅。視青蘼之杳杳，痛百代兮恨多，故其所詣，哀以情起。感以怨來，魂慮斷絶，精念徘徊。睹彼木蘭與豫章，既中繩而獲夭；及薜荔與蘼蕪，又懷芬而見表。至哉青苔之無用，吾孰知其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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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 江淹：（444 年—505 年），字文通，宋州濟陽考城（今河南省商丘市民權縣程莊鎮）人。南朝政治家、文學家。
• 依依：形容樹枝柔弱，隨風搖擺的樣子。
• 方：比，相比。
• 居閒：處於清閒、安靜的狀態。
• 幽意：幽深的意趣。
• 鬆栝（kuò）：松樹和檜樹。
• 馳騖（wù）：奔走，快跑。
• 崎屈：崎嶇曲折。
• 班駁：色彩錯雜。
• 貞精：堅貞的精神。
• 回趣：迂迴的意趣。
• 咀（jǔ）：含在嘴裏細細玩味。
• 丹經：講述煉丹術的書籍。
• 湖沼：湖泊和池沼。
• 錦匝（zā）：像錦緞一樣環繞、滿布。
• 青郊：春天的郊外。
• 梁：此處可能指梁王或梁園。
• 兔園：漢代梁孝王劉武營建的園林，也叫梁園。
• 青蘼（mí）：一種香草。
• 杳杳（yǎo）：深遠的樣子。
• 薜荔（bì lì）：一種植物。
• 蘼蕪（mí wú）：一種香草。
• 中繩：符合準則。
• 獲夭：遭受夭折。

翻譯

可嘆那青苔啊柔枝依依，沒有固定的顏色可以類比；一定是處在清閒又寂靜之處，好似幽深意境而深深心懷憂傷。所以它在石頭上，便有鬆栝交相遮陰，泉水雨水長久注入；橫在山澗往下俯視，對着崩塌的山壁仰頭瞻顧。悲哀那凹險之處啊，只有流水快速奔流，於是能崎嶇曲折地向上生長，色彩錯雜地向下分佈，異人看重它那堅貞精神，道士喜愛它那迂迴意趣。口含鬆屑而有高遠的遐想，手捧丹經而永遠思慕。要是它在水中，就像鏡子環繞湖沼，如錦緞圍滿池林，春天池塘美麗的景色，有陽雀好聽的聲音。青青的郊外還沒凋謝啊白日陽光照耀，道路貫穿千里啊綠草深深；於是在水中搖盪，接着浮出水面而沉迷。憑藉青條啊蔥翠，藉着黃花啊舒展金黃。遊於梁地的客人，白白讓馬匹疲憊也不能離去；在兔園中的女子，即使蠶兒飢餓也不能自制。寂靜啊怎麼樣呢？青苔積聚像網羅一樣。看着那青青的蘼蕪深遠的樣子，痛惜百代間啊怨恨繁多，所以它所到達之處，悲哀因情感而起，感慨因怨恨而來，魂魄思慮斷絕，精神意念徘徊。看到那木蘭與豫章，已經符合標準卻遭受夭折；等到薜荔與蘼蕪，又懷着香氣而表現在外。到極點啊那青苔的沒有用處，我誰知道它究竟有多少呢。

賞析

這篇《青苔賦》以細膩的筆觸對青苔進行了描繪和詠歎。作者江淹通過對青苔生長環境、形態、意趣等方面的描寫，展現了青苔獨特的魅力與氣質。賦中既有對青苔在石間、水上不同狀態的生動刻畫，如「其處石，則鬆栝交陰，泉雨長注」「若其在水，則鏡帶湖沼，錦匝池林」等，也表達了對其蘊含的某種深幽情感和無用之用的思考。全文語言優美，意象豐富，情感深沉，體現了江淹高超的文學才華和獨特的審美情趣。通過對青苔這一不太起眼的事物的吟詠，傳達出一種對自然、生命和人生的感悟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