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夢憶 · 卷二 · 不二齋

明 · 張岱

不二齋，高梧三丈，翠樾千重。城西稍空，臘梅補之，但有綠天，暑氣不到。後窗墻高於檻，方竹數幹，瀟瀟灑灑，鄭子昭“滿耳秋聲”橫披一幅。天光下射，望空視之，晶沁如玻璃、雲母，坐者恆在清凉世界。圖書四壁，充棟連牀；鼎彝尊暴，不移而具。余於左設石牀竹几帷之紗幕，以障蚊虹；綠暗侵紗，照面成碧。夏日，建蘭、茉莉，薌澤浸人，沁入衣裾。重陽前後，移菊北窗下，菊盆五層，高下列之，顔色空明，天光晶映，如沉秋水。冬則梧葉落，蠟梅開，暖日曬窗，紅爐毾氍。以昆山石種水僊，列階趾。春時，四壁下皆山蘭，檻前芍藥半畝，多有異本。余解衣盤礴，寒暑未嘗輕出，思之如在隔世。

譯文

不二齋，屋旁有株高三丈的梧桐，樹冠茂密，能遮蓋住大半箇屋頂，但遮不到圍墻的西面，（我，指作者）就在這裏種上蠟梅，（這樣子）看上去周圍全是樹蔭，連夏日的暑氣也攩在了外面。從屋子的後窗看出去，有段比窗欖略高的矮墻，（它後面）是幾隻瀟瀟灑灑的竹子。（我的，指作者的）內堂裏挂著一副鄭子昭寫的“滿耳秋聲”的橫幅。（院子中間）天光照射下，擡眼看去，就象玻璃、雲母（一樣透明），總覺得自己是坐在一箇清凉的世界裏面。屋子裏面放滿了書，從墻角一直堆到了牀上；各種擺設品也合適的安放在一些（需要他們的）地方。我在房子的左邊放了張牀，幷擺上竹几和蚊帳，以防蚊虻。（我坐在牀上），看到窗外的樹葉透過蚊帳，連墻壁上也印上了綠色一樣。每到夏天，建蘭、茉莉的香味四處飄散，連衣服上也有它們的味道；到了重陽節，又在北邊的窗下種上菊花，分上下五層擺放，看上去顔色秀麗。到了冬天，看梧桐落葉，聞臘梅飄香，（體會）太陽温暖的曬在窗前，……再用昆山石種水仙花，放在幾級小几上面，等到春天，四下句全是山蘭花開。我在花圃裏種的半畝芍藥裏面，還有幾本是稀有的。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坐在家裏，一年四季也不出門，覺得就像生活在夢裏一樣。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翠樾（yuè）：翠綠的樹蔭。樾：樹蔭。
• 晶沁（qìn）：光亮、清澈地滲透。
• 鼎彝（yí）尊罍（léi）：泛指各種古代祭祀用的禮器。鼎、彝，古代宗廟祭祀用的酒器。尊、罍，都是古代的酒器。
• 充棟連牀：形容書籍極多。
• 薌（xiāng）澤：香氣。
• 毾氍（tà qú）：一種毛毯。
• 階趾：臺階的下方。
• 解衣盤礴（bó）：解開衣服，盤腿而坐，形容行爲隨便，不拘禮法 。盤礴，箕踞，一種隨意的坐姿。

翻譯

不二齋中，有三丈高的高大梧桐樹，層層疊疊的翠綠樹蔭。城西空地較多，種上臘梅填補空白，放眼望去一片綠意，暑氣都難以侵入。後窗的牆比窗臺高，幾竿方竹，姿態瀟灑。還掛着鄭子昭題寫「滿耳秋聲」的一幅橫披。陽光從天空直射進來，擡頭望向天空，光亮清澈，彷彿玻璃、雲母一般，坐在屋中的人常常感覺身處清涼世界。四面牆壁擺放着圖書，多得堆滿屋子、連及牀鋪；各種彝鼎等禮器，不用挪動就齊全具備。我在左邊放置石牀、竹几，用紗幕圍起來，用來阻擋蚊蟲。濃綠的樹影透入紗幕，照在臉上泛出一片碧綠。夏天時，建蘭、茉莉的香氣瀰漫，浸入人的衣衫。重陽節前後，把菊花移到北窗下，菊花盆堆疊了五層，高低錯落擺放，顏色純淨明亮，天空的光彩映照其中，如沉浸在清澈的秋水中。冬天，梧桐樹落葉，臘梅開放，溫暖的陽光照在窗上，屋裏生着火爐，鋪上毛毯。用崑山石栽種水仙，擺放在臺階下面。春天時，四面牆下都是山蘭，窗臺前還有半畝芍藥，有很多珍稀的品種。我不拘禮節，在屋中隨意自在，無論寒暑都不輕易外出，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時的時光彷彿隔世一般。

賞析

這篇散文生動描繪了不二齋四季之景和齋中的生活情境。作者以細膩的筆觸，從視覺、嗅覺等多個角度，將不二齋的清幽環境逼真地展現在讀者眼前。如寫高梧翠樾、方竹橫披，構建出清涼靜謐的氛圍；建蘭茉莉、紅爐毾氍等描寫，又爲畫面增添了豐富的色彩和溫馨的氣息。通過對不同季節齋中植物變化的敘述，讓人們感受到時光的流轉與自然的魅力。同時，「圖書四壁」「鼎彝尊罍」等內容，展現出齋主濃厚的文化情趣和高雅品味。而「解衣盤礴，寒暑未嘗輕出」，更體現出作者對不二齋生活的留戀與陶醉，表達出對往昔閒適自在生活深深的懷念之情，充滿了濃厚的生活韻味與藝術感染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