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賦
昔建安五年，上與袁紹戰於官渡，時余始植斯柳，自彼迄今，十有五載矣。（左右僕御已多亡）。感物傷懷，乃作斯賦。
伊中域之偉木兮，瑰姿妙其可珍。稟靈祗之篤施兮，與造化乎相因。四氣邁而代運兮，去冬節而涉春。彼庶卉之未動兮，固肇萌而先辰。盛德遷而南移兮，星鳥正而司分。應隆時而繁育兮，揚翠葉之靑純。修幹偃蹇以虹指兮，柔條阿那而蛇伸。上扶疏而施散兮，下交錯而龍鱗。
在余年之二七，植斯柳乎中庭。始圍寸而高尺，今連拱而九成。嗟日月之逝邁，忽亹亹以遄徵。昔周遊而處此，今倏忽而弗形。感遺物而懷故，俯惆悵以傷情。
於是曜靈次乎鶉首兮，景風扇而增暖。豐弘陰而博復兮，躬愷悌而弗倦。四馬望而傾蓋兮，行旅仰而回眷。秉至德而不伐兮，豈簡車而擇賤。含精靈而寄生兮，保休體之豐衍。惟尺斷而能植兮，信永貞而可羨。
拼音
注釋
伊：語助詞，用於句首。
中域：中土。
瑰：奇偉，珍貴。
稟：承受。
靈祇：地神。
辰：伸，物伸舒而出爲辰。
盛德：曹操的勢力。
星鳥：南朱鳥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鳥象正時爲節氣的交替之時，標志了冬去春來。
司分：掌管著節氣。
隆時：盛時。
靑純：純靑之色。
偃蹇：夭矯上伸；又作高聳貌。
虹指：彎彎地伸嚮天空，象彩虹那樣。
龍鱗：指樹幹上呈現出鱗狀的樹皮。
連拱：一拱是兩手合圍，連拱應爲一拱又一拱。
九成：九重、九層。
逝邁：流逝。
亹亹（wěiwěi）：行進貌。
遄：遠。
弗形：不是原來的樣子。
曜靈：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星爲曜靈。
鶉（chún）首：鶉，星宿名，鶉首，十二次之一，與十二辰相配爲未，與二十八宿相配爲井、鬼兩宿。據《漢書·律歷志》載，日至其初爲芒種，至其中爲夏至。
「景風扇而增暖」句，言入夏之後，南風吹來，天氣變熱。景風，南風。
躬愷悌而弗倦：樹蔭躬身而下和易近人，永不疲倦的迎接著人們。
四馬：指四馬之車。
傾蓋：把車蓋落下歇息。
豈簡車而擇賤：哪裏對車輛，行人有貴賤之別。
休體：美好的身體。
惟尺斷而能植兮：指割下一尺長的柳枝能插地成活。
信：誠然。
序
本篇選自《全三國文·卷四》，寫於建安二十年春。首贊柳之應時繁育，瑰姿扶疏；中憶「余年二七」（十四歲）植柳中庭，十五年後復見此柳，則已「連拱九成’，而「左右僕御已多亡」；最後詠嘆柳之弘蔭博覆，至德不伐（夸），躬敬行旅者一視同仁，即不「簡（慢）卑」，亦不「擇（棄）賤」，對其雖尺斷猶能再植的永恆貞正的生命力深致仰羨。全賦觸類緣情，率意盡興，以淡逸、疏朗的文辭抒寫感物懷故的惆悵情懷，藉柳之變化生發戎馬亂離，物在人亡，今昔變故，盛衰無常之感。詠柳已非單純詠物，而是融入了時世動蕩的悲凉氣息。篇末振起新意，盛贊柳之至德以映襯植柳者（包括亡者）之情趣，伸發植柳者之寄託，深化詠柳之意蘊，可謂詠物賦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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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 建安五年：漢獻帝建安五年（200 年）。
- 官渡：地名，在今河南中牟東北。
- 僕御：駕車馬的人。
- 伊：句首語氣詞。
- 祗（zhī）：神。
- 篤施：厚施。
- 邁：流轉。
- 庶卉：衆多草類。
- 肇萌：開始發芽。
- 辰：時光。
- 盛德：指春德。
- 南移：指太陽南移。
- 星鳥：南方朱鳥七宿。
- 司分：主管節候。
- 翠葉：綠葉。
- 青純：青而純美。
- 幹（gàn）：樹幹。
- 偃蹇（yǎn jiǎn）：高聳。
- 阿那：柔美的樣子。
- 遄（chuán）徵：疾速前行。
- 鶉首：星次名。南方朱鳥七宿的首位。
- 曜靈：太陽。
- 景風：祥和之風。
- 豐弘：廣大。
- 博復：廣闊。
- 愷悌（kǎi tì）：和藹可親。
翻譯
從前在建安五年，皇上與袁紹在官渡作戰，那時我纔開始種植這棵柳樹，從那時到現在，已經有十五年了。（身邊駕車馬的人大多已經去世）。因感觸事物而傷感懷念，於是作了這篇賦。 這中原的奇異樹木啊，姿態瑰麗奇妙實在值得珍愛。它承受神靈的厚重恩賜啊，和自然造化緊密相連。四季流轉更替運行啊，離開冬季迎來春天。那些衆多的花草還沒萌動啊，它原本就已經開始發芽領先於時光。春之美德遷移變化啊，星鳥正位而主管節候。順應興隆的時運而繁育啊，揚起那青純的翠葉。修長的樹幹高聳如同彩虹指向天空啊，柔軟的枝條婀娜如蛇伸展。上面枝葉繁茂而分佈，下面枝條交錯如龍鱗。 在我十七歲的時候，種植這柳樹在庭院中。開始時只有寸圍一尺高，現在已可雙手合抱高達九成。感嘆日月流逝快速，忽然就迅速地逝去了。以前曾往來於此，如今忽然就看不到它從前的樣子了。感懷故去的物件而懷念過去，低頭惆悵而滿心傷情。 這時太陽運行到鶉首啊，祥和的風吹來而漸漸溫暖。廣闊濃郁的樹蔭廣闊而濃密啊，自身和藹可親而不知疲倦。四匹馬望見而傾斜車蓋，過往的行人仰頭回望。秉持最高的品德而不自誇啊，哪裏是因爲車簡單而選擇貧賤。蘊含着精靈而寄生，保持休美的體態而豐富。只有折斷一小段還能種植啊，確實永遠忠貞而令人羨慕。
賞析
這首《柳賦》以深情的筆觸，圍繞着一棵柳樹展開敘述。作者通過回憶柳樹的種植時間以及與自己經歷的關聯，表達出時光流逝的感慨和對過去的懷念之情。對柳樹姿態的細緻描寫，如「修幹偃蹇以虹指兮，柔條阿那而蛇伸」等，生動地展現了柳樹之美。同時，賦中也體現了柳樹所具有的堅韌、常綠的特質，如「惟尺斷而能植兮，信永貞而可羨」，賦予了柳樹一種高尚的品格象徵。整體語言優美，情感真摯，在對柳樹的描繪中融入了個人的情感和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