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五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初一日,冬至。鲁僖公在太庙听政以后,就登上观台望云物,加以记载,这是合于礼的。凡是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必定要记载云物,这是由于要为灾荒作准备的缘故。
晋献公派遣使者来报告杀害太子申生的原因。
当初,晋献公派士蔿为两位公子在蒲地和屈地筑城,不小心,城墙里放进了木柴。夷吾告诉晋献公。晋献公派人责备士蔿。士蔿叩头回答说:“臣听说:‘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必然跟着来到;没有兵患而筑城,国内的敌人必然据作守卫之用。’敌人既然可以占据,哪里用得着谨慎?担任官职而不接受命令,这是不敬;巩固敌人可以占据的地方,这是不忠。没有忠和敬,怎么能奉事国君?《经》说:‘心存德行就是安宁,宗室子弟就是城池。’君王只要修养德行而使同宗子弟的地位巩固,哪个城池能比得上?三年以后就要用兵,哪里用得着谨慎?”退出去赋诗说:“狐皮袍子蓬蓬松松,一个国家有了三个主人翁,究竟是谁我该一心跟从?”等到发生祸难,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重耳说:“国君和父亲的命令不能违抗。”并通告说:“抵抗的就是我的敌人。”重耳越墙逃走,寺人披砍掉了他的袖口,最后他逃亡到翟国。
夏季,公孙兹到牟国,在那里娶了亲。
鲁僖公和齐桓公、宋桓公、陈宣公、卫文公、郑文公、许僖公、曹昭公在首止相会,会见周王的太子郑,为的是安定成周。
陈国的辕宣仲(涛涂)怨恨郑国的申侯在召陵出卖了他,所以故意劝申侯在所赐的封邑筑城,说:“把城筑得美观,名声就大些,子孙不会忘记。我帮助您请求。”就为申侯向诸侯请求而筑起城墙,筑得很美观。辕宣仲就在郑文公面前进谗言说:“把所赐封邑的城墙筑得那么美观,是准备将来用这城墙叛乱的。”申侯因此而获罪。
秋季,诸侯会盟。周惠王派周公召见郑文公,说:“我安抚你去跟随楚国,又让晋国辅助你,这就可以稍稍安定了。”郑文公对周惠王的命令感到高兴,又对没有朝见齐国感到惧怕,所以打算逃走回国而不参加盟誓。孔叔不让他走,说:“国君举动不能轻率,轻率就失掉了能亲近的人。失掉了能亲近的人,祸患必然来到。国家困难而去乞求结盟,所失掉的东西就多了。您一定会后悔。”郑文公不听,离开了军队潜逃回国。
楚国的鬬谷於菟灭亡弦国,弦子逃亡到黄国。这时江、黄、道、柏四国和齐国友好,这些国家都和弦国有婚姻关系。弦子仗着这些关系而不去事奉楚国,又不设置防备,所以被灭亡。
晋献公再次向虞国借路进攻虢国。宫之奇劝阻说:“虢国是虞国的外围,虢国灭亡,虞国必定跟着完蛋。晋国的野心不能让他打开,引进外国军队不能忽视。一次已经够了,难道还可以来第二次吗?俗话说的‘大车的板和车子互相依存,嘴唇缺了,牙齿便受冷寒’,这说的就是虞国和虢国的关系。”虞公说:“晋国是我的宗族,难道会害我吗?”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是太王的儿子。太伯没有随侍在侧,所以没有继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儿子,做过文王卿士,功勋在于王室,受勋的记录还藏在盟府。晋国准备灭掉虢国,对虞国又有什么可爱惜的?况且虞国能比晋国的桓叔、庄伯更加亲近吗?如果他们爱惜桓叔、庄伯,这两个家族有什么罪过,但是却被杀戮,不就是因为使他们感到受到威胁吗?亲近的人由于受宠就威胁公室,尚且被无辜杀害,何况对一个国家呢?”虞公说:“我祭祀的祭品丰盛又清洁,神明必定保佑我。”宫之奇回答说:“下臣听说,鬼神并不是亲近哪一个人,而只是依从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说:‘上天没有私亲,只对有德行的才加以辅助。’又说:‘祭祀的黍稷不芳香,美德才芳香。’又说:‘百姓不能变更祭祀的物品,只有德行才可以充当祭祀的物品。’这样看来,那么不是道德,百姓就不和,神明也就不来享用祭物了。神明所凭依的,就在于德行了。如果晋国占取了虞国,发扬美德作为芳香的祭品奉献于神明,神明难道会吐出来吗?”虞公不听,答应了晋国使者的要求。宫之奇带领了他的族人出走,说:“虞国过不了今年的腊祭了。就是这一次,晋国不必再次出兵了。”
八月某一天,晋献公包围上阳。问卜偃说:“我能够成功吗?”卜偃回答说:“能攻下。”晋献公说:“什么时候?”卜偃回答说:“童谣说:‘丙子日的清早,龙尾星为日光所照;军服威武美好,夺取虢国的旗号。鹑火星像只大鸟,天策星没有光耀,鹑火星下整理军队,虢公将要逃跑。’这日子恐怕在九月底十月初吧!丙子日的清晨,日在尾星之上,月在天策星之上,鹑火星在日月的中间,一定是这个时候。”
冬季,十二月初一日,晋国灭掉了虢国。虢公丑逃亡到京城。晋军回国,住在虞国,乘机袭击虞国,灭亡了它。晋国人抓住了虞公和他的大夫井伯,把井伯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员,但并不废弃虞国的祭祀,而且把虞国的赋税归于周王。
所以《春秋》记载说“晋人执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国,而且说事情进行得太容易。
賞析
文章首先陳述了虞虢之間的緊密關係,然後揭露出晉侯殘酷無情的本質,最後提醒虞國公國家存亡在於德行,而不在與神靈。文章批判了迷信宗族關係和神權至上的迂腐,反映了當時的民本思想。文章結構嚴謹,條理清晰,開頭只用「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一句點明事件的起因及背景,接着便通過人物對話來揭示主題。語言簡潔有力,多用比喻句和反問句。如用「輔車相依,脣亡齒寒」比喻虞晉的利害關係,十分貼切、生動,很有說服力。
晉獻公吞併虢國和虞國的成功,要歸功於他的心狠手毒:一方面以本國寶物作誘餌,誘敵手上鉤;一方面六親不認,不顧同宗親情,唯利是圖。於是,不惜以陰謀詭計騙取虞國信任,將兩國逐個吞食。俗話說,「捨不得孩子,打不到狼。」「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晉獻公實實在在地照這樣去做了,並且得到了回報,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損失。但是,攻城略地的成功,卻以不顧禮義廉恥爲代價,得到了實際利益和好處,而因此失去了人心和道義。對於重視民心和道義的人來說,這樣做是得不償失;對於寡廉鮮恥的人來說,失去的無所謂,得到的纔是實在的。人們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來決定取捨的。
如此說來,對於寡廉鮮恥、心狠手毒之徒不應當以仁義道德之心去對待,最好是以強硬的態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虞國的滅亡,就滅在太相信同宗親情,對不義之徒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爲對方跟自己是一類人,以一種近乎於農夫的心腸,去對待兇狠的毒蛇。如果說這也是一場悲劇的話,那麼則是由自己推波助瀾、助紂爲虐而導致的。如果滅亡的結果是自己一時糊塗、認識不清,被披着羊皮的狼矇蔽了,尚還可以寄予一點同情,然而有賢臣坦誠相諫,苦口婆心地開導,在這種情況下仍然執迷不悟,固執己見,則可以說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一點同情。
曾經是作威作福的國君,一朝變成隨他人之女陪嫁的奴隸,這種天上、地下的鉅變,不能不使人感嘆。這也應了那句老話:「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歷史是不應當忘記的,讀史可以使人明鑑,使人清醒。即使弱小而無法與強暴抗衡,那麼弱小者之間的彼此照應、鼓勵。安慰、同病相憐、支持,也可以讓人在風雨之中同舟共濟,患難與共,正所謂脣齒相依,脣亡齒寒。這些從慘痛的歷史中總結出來的教訓,完全可以說是千古不易的。就連平民百姓都懂得,聽人勸得一半。欺人太甚的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即使無法奮起抗爭,最起碼是可以想法避開的。既不聽勸,又不抗爭,的確算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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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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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侯:指晉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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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諸侯國名,在今山西平陸縣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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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guó):諸侯國名,在今河南陝縣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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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啓發,這裏指開啓晉國的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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翫(wán):同「玩」,輕視,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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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周太王長子,吳國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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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仲:周太王次子,虞國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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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古代宗廟制度,始祖的神位居中,其下則左昭右穆。昭位之子在穆位者爲昭,穆位之子在昭位者爲穆。周太王之子,王季爲昭,文王爲穆;王季之子,虢仲、虢叔爲昭,虢季爲穆;文王之子,武王爲昭,成王爲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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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繼承(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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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古代宗廟制度,始祖的神位居中,其下則左昭右穆。昭位之子在穆位者爲昭,穆位之子在昭位者爲穆。周太王之子,王季爲昭,文王爲穆;王季之子,虢仲、虢叔爲昭,虢季爲穆;文王之子,武王爲昭,成王爲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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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府:掌管盟約文書檔案的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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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莊:指晉獻公的曾祖父桓叔與祖父莊伯,他們的子孫因權力爭奪而互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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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祀: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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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絜:豐盛潔淨。絜,同「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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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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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年終舉行的祭祀,這裏指舉行臘祭的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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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陽:虢國都城,在今河南陝縣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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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偃:晉國的卜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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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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旂(qí):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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鶉(chún):星宿名,南方朱雀七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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賁賁(bēn):形容鶉火星光閃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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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星宿名,傅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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燉燉(dùn):星光暗淡的樣子。
翻譯
晉獻公又向虞國借路去攻打虢國。宮之奇勸阻虞公說:「虢國,是虞國的外圍,虢國滅亡了,虞國也一定跟着滅亡。晉國的這種貪心不能讓它開個頭,這支侵略別人的軍隊不可輕視。一次借路已經過分了,怎麼可以有第二次呢?俗話說『面頰和牙牀骨互相依着,嘴唇沒了,牙齒就會寒冷』,就如同虞、虢兩國互相依存的關係啊。」
虞公說:「晉國,與我是同宗,難道會加害於我嗎?」
宮之奇回答說:「太伯、虞仲,是周太王的兒子。太伯不聽從父命,因此沒有繼承王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兒子,做過周文王的執政大臣,功勳記載在王室,收藏在掌管盟約文書檔案的官府。現在晉國連虢國都要滅掉,對虞國還愛什麼呢?再說晉獻公愛虞,能比桓莊之族更親嗎?桓、莊這兩個家族有什麼罪過?可晉獻公把他們殺害了,還不是因爲近親對自己有威脅,才這樣做的嗎?近親的勢力威脅到自己,還要加害於他們,更何況對一個國家呢?」
虞公說:「我祭祀的物品豐盛潔淨,神一定保佑我。」
宮之奇說:「我聽說,鬼神不是隨便親近某人的,而是依從有德行的人。所以《周書》裏說:『上天對於人沒有親疏的分別,只輔助有德行的人。』又說:『黍稷不算芳香,只有美德才芳香。』又說:『人們不必改變祭祀的物品,只有德行纔是可以供奉的。』這樣說來,沒有德行,百姓就不和,神靈也就不享用了。神靈所憑依的,就在於德行了。如果晉國消滅虞國,崇尚德行,以芳香的祭品奉獻給神靈,神靈難道會吐出來嗎?」
虞公不聽從宮之奇的勸阻,答應了晉國使者借路的要求。
宮之奇帶着全族的人離開了虞國,說:「虞國等不到年終臘祭就要滅亡了。就在這一次借路,晉國用不着再出兵了。」
八月甲午日,晉獻公圍攻虢國的上陽,晉獻公問卜偃說:「我這次可以成功嗎?」
卜偃回答說:「能攻克。」
晉獻公問:「什麼時候?」
卜偃回答說:「童謠說:『丙子日的清晨,龍尾星隱沒不見,軍服整齊威武,奪取虢國的旗幟。鶉火星像只鶉鳥,天策星暗淡無光,鶉火星居中時便可出師,虢公將要逃奔。』恐怕是在九月、十月之交吧!丙子日的清晨,太陽在尾星之上,月亮在天策星之上,鶉火星在當中,一定是在這個時候。」
冬季,十二月丙子初一,晉國滅掉了虢國,虢公醜逃到周都洛邑。晉軍回國途中,住在虞國,趁機襲擊虞國,把它滅掉了,捉住了虞公和他的大夫井伯,把井伯作爲秦穆姬的陪嫁隨從。但晉國仍然祭祀虞國的山川神祗,並且把虞國的貢物仍歸於周天子。所以《春秋》記載說:「晉人執虞公。」這是歸罪於虞公,認爲他太輕率(答應借路給晉國)。
賞析
這篇文章講述了宮之奇勸諫虞公不要借道給晉國,以免虞國被晉國所滅的故事。文章通過宮之奇的分析,揭示了晉國的野心和虞公的短視,展現了宮之奇的遠見卓識和對國家命運的擔憂。文章中運用了大量的歷史事實和名言警句,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等,增強了論證的說服力。同時,文章對人物的語言和神態描寫也十分生動,如虞公的固執和宮之奇的無奈,使讀者能夠深刻感受到當時的情景。最後,文章以晉國滅虢、襲虞的結局,印證了宮之奇的預言,給人以深刻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