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除夜過白土市不宿夜幾失道田家地臥四十韻

元 · 方回

臘月廿九日，丁亥之歲除。
朝發句容縣，寒空晴色初。
初晴信可喜，泥深猶尺餘。
午憩白土市，暮指丹陽湖。
未至四十里，落彩沉金烏。
泥晝尚可涉，泥夜何可踰。
況乃岡阪間，十步千盤紆。
積雪五十日，凍塊始半蘇。
雪中間以雨，野溜成溝渠。
埂塍或斷缺，下有不測淤。
江南舊行役，兩夫肩竹輿。
與其一跌三，不若拾而徒。
芒鞋既已著，豈復惜衣裾。
黑者爲水潦，白者爲路途。
暗中相摸索，前行後號呼。
右手拄我杖，左手一僕扶。
遠村坎坎鼓，守歲以自娛。
荊棘莽蒼中，焉從造其廬。
前導忽還迓，道遠店亦無。
求宿一農家，地臥用草鋪。
於此得偃息，豈敢過有圖。
暖湯濯倦足，濁酒斟浮蛆。
意色默相賀，天其念無辜。
幸無坑阱墮，險不狼虎屠。
燈下見異物，非馬非騾驢。
藏牛於屋內，雲以避穿窬。
終夕噍草聲，去枕才咫且。
從者各僵仆，不異犬與豬。
平生幾今夕，亦嘗分郡符。
軍府熾庭燎，麗譙侈門符。
賓客候兵衛，兒童奉屠蘇。
焉知窮且老，狼狽逃村墟。
瘡痏腰膂破，癢痛皮膚枯。
大風鼓天地，嘯鬼號鼪狐。
使其伏榛莽，豈不戕厥軀。
遙遙烏聊山，有竹有琴書。
我故念我家，兒女亦念予。
目睫竟不交，炯然如鰥魚。
曉行付一笑，終夕空嗟吁。
作詩紀此事，異時示吾雛。

（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仅供参考。）

註釋

• 臘月廿九日：農曆十二月二十九日。
• 句容縣：地名，今江蘇省句容市。
• 白土市：地名，具體位置不詳。
• 丹陽湖：地名，今江蘇省丹陽市附近的一個湖泊。
• 金烏：太陽的別稱。
• 埂塍：田間的小路。
• 芒鞋：草鞋。
• 水潦：積水。
• 號呼：大聲呼喊。
• 坎坎鼓：敲鼓的聲音。
• 莽蒼：草木茂盛的樣子。
• 穿窬：小偷。
• 噍草聲：咀嚼草料的聲音。
• 鰥魚：孤獨的魚。

翻譯

在丁亥年的臘月二十九日，即除夕那天，我早晨從句容縣出發，天空晴朗，令人欣喜。雖然初晴，但泥濘深達一尺多。中午在白土市休息，晚上計劃前往丹陽湖。但還未走四十里，太陽就已西沉。白天尚能勉強行走，夜晚則難以逾越。何況是在山岡和阪道之間，每十步就需繞行千回。積雪已持續五十天，凍土纔開始半解。雪中夾雜着雨水，野地的水流成了溝渠。田間小路時有斷缺，下面隱藏着未知的淤泥。在江南舊時行役，通常需要兩個挑夫肩扛竹輿。與其冒險跌倒，不如步行拾級而上。穿着草鞋，不再顧惜衣裾。黑暗中分辨水潦和路途，只能摸索前行，呼喊後退。右手拄着柺杖，左手有僕人扶持。遠處村莊傳來敲鼓聲，人們守歲自娛。在荊棘叢生的莽蒼中，無法找到前往他們家的路。前導忽然返回，告知道路遙遠，連店鋪也沒有。求得一戶農家借宿，地上鋪草作爲牀鋪。在此得以休息，不敢有過多的奢望。用熱水洗去疲憊，濁酒中浮着酒糟。默默相賀，感謝天意眷顧無辜之人。幸好沒有掉入陷阱，危險未被狼虎所傷。燈下見到奇怪的動物，既非馬也非騾驢。屋內藏着牛，說是爲了躲避小偷。整夜聽着咀嚼草料的聲音，離枕頭僅咫尺之遙。隨從們都已僵硬，如同犬與豬一般。平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夜晚，也曾擔任過郡守。軍府中燈火通明，城樓上裝飾着門符。賓客等候兵衛，兒童奉上屠蘇酒。怎知到了窮困衰老之時，狼狽逃至村墟。腰背疼痛破損，皮膚癢痛枯槁。大風震撼天地，鬼哭狼嚎。若讓他們潛伏在草叢中，豈不是自尋死路。遙望烏聊山，有竹有琴書。我思念我的家，兒女也思念我。眼睛竟無法閉合，如同孤獨的魚。早晨付之一笑，整夜只能嘆息。作詩記錄此事，將來給子孫看。

賞析

這首詩描繪了作者在除夕夜的艱難旅程，通過詳細的場景描寫和內心感受，展現了旅途的艱辛與孤獨。詩中，作者巧妙地運用自然景象和人物動態，如「泥深猶尺餘」、「泥夜何可踰」等，生動地表達了行路的困難。同時，通過對比平生與現今的境遇，如「軍府熾庭燎」與「狼狽逃村墟」，深刻反映了人生的無常和命運的起伏。整首詩情感真摯，語言質樸，展現了作者在逆境中的堅韌和對家的深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