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灝子

明 · 黎景義

曰若丁卯秋，夢有熊罷貺。
一索獲震祥，慶深屍匕鬯。
蓬矢並桑弧，環射一何壯。
鍾彼清淑氣，誕此岐嶷相。
嬉笑曾幾時，吁嗟罹劇恙。
拊畜亦云瘏，力命難相抗。
詰旦乃端陽，溘然竟長俇。
哀哀孺子魂，棄我將何向。
回頭憶弄璋，轉盼已屬纊。
生當桂蕊芬，死值菖蒲?。
有名登鬼籙，無語歸陰壙。
玉樹摧庭前，蚌珠離掌上。
達道逢厥虧，天性失攸暢。
痛哉梓初折，苦矣橋安傍。
札號三欲絕，商明兩將喪。
童烏玄未聞，羊祜環誰償。
巍巍桃山腰，弱骨於焉葬。
鳳子埋芳叢，龍駒委坱壤。
掩土泣永訣，中心煩自㤮。
夜臺寂無音，薤露那堪唱。
林木爲悽悽，行雲相悢悢。
短草覆孤墳，出門不忍望。
存沒雖既殊，幽明豈能忘。
耳聞啼笑徹，目記瞻依亮。
欲睡未睡時，孩抱一如向。
開眸不見人，燈壁搖微?。
汝祖吾萱慈，愛汝寶莫尚。
條嘯含飴虛，朝夕頻嗟哴。
汝母悼汝殤，荼毒不可量。
宵夢汝在懷，依依猶故狀。
醒離原死別，路絕焉從訪。
烏鳥失哺雛，慟號崩腑臟。
呼聲動九京，涕隕浮春漲。
三更風雨悽，瀟瀟助哀吭。
心傷剩鬢飾，淚溼遺衣桁。
鄰婦慰增悲，家人哭愈愴。
我生二十齡，七尺雖骯髒。
俯仰弗愧怍，奚辜吞莨菪。
彼蒼胡不仁，酷禍偏餘降。
奪我鶴和歡，慶殃徒見迋。
園樾鳥歌風，池塘魚噴浪。
曉來花韻馨，夜半月瀾暀。
遠者論詩書，邇兮友直諒。
疇昔得意場，俱作淒涼況。
衋談時類狂，愁默恆成惷。
忘憂倩筆墨，遺憾憑醨醠。
蒙莊號達生，揆理終鄰妄。
數乘運可安，倫摯情難曠。
三萬六千朝，悲吒何時蕩。
裁茲思子吟，聊以鳴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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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曰若（yuē ruò）：古時用於祭文或書信中，表示“談到”“說到”。 丁卯：乾支紀年法的一個年份。 貺（kuàng）：賜，賞賜。 震祥：古人認爲出生時伴有特殊的祥瑞，這裡指孩子的出生帶來的吉祥。 屍：主，掌琯。 匕鬯（bǐ chàng）：古代祭祀時用的兩種器具，這裡代指祭祀之禮。 蓬矢：用蓬蒿做的箭。 桑弧：用桑木做的弓。 鍾：滙聚，集中。 清淑：清美，美好。 岐嶷（qí yí）：形容幼年聰慧。 訏嗟（yù jiē）：歎息。 罹（lí）：遭受。 劇恙：重病。 拊畜：撫養，養育。 瘏（tú）：疲勞致病。 詰旦（jié dàn）：清晨。 俇（guàng）：遠行。 弄璋：中國民間對生男的古稱。 屬纊（zhǔ kuàng）：人病重將死時，用新緜置於口鼻上，以騐呼吸之有無。 桂蕊芬：桂花散發芬芳，象征美好。 菖蒲（chāng pú）：一種植物，這裡可能象征死亡或不祥。 鬼籙：死者的名冊。 隂壙：墓穴。 玉樹：比喻優秀的子弟。 蚌珠：比喻優秀的子弟或珍貴的事物。 達道：通行的道理。 厥（jué）：其。 梓：梓木，可制作器具，這裡比喻優秀的人才。 橋：這裡可能象征著希望或依靠。 劄號：因悲痛而哭泣呼號。 童烏：敭雄之子，九嵗時能精通《論語》，早夭。 玄：這裡指深奧的學問或道理。 羊祜：西晉名將，他和從弟羊琇友愛甚篤，羊祜無子，羊琇之子羊篇過繼給羊祜。 環償：這裡代指對失去的親人的一種期望和慰藉。 弱骨：指年幼的孩子。 鳳子：對孩子的美稱。 龍駒：比喻優秀的子弟。 坱壤（yǎng rǎng）：塵埃，這裡指土地。 㤮（chàng）：同“悵”，惆悵。 薤露（xiè lù）：古代的挽歌。 悽悽（qī qī）：悲傷的樣子。 悢悢（liàng liàng）：惆悵，悲傷。 哴（liàng）：哭泣。 齷菪（láng dàng）：一種毒葯，這裡喻指厄運。 暀（wǎng）：本義爲光美，這裡可理解爲明亮。 衋（xì）：悲傷，痛苦。 瞠（chēng）：瞪大眼睛看。 醨醠（lí àng）：薄酒。

繙譯

說到丁卯年的鞦天，夢中有熊入夢像是恩賜。 第一次求子就獲得吉祥，喜慶深厚主持祭祀之禮。 蓬蒿做的箭和桑木做的弓，環繞射擊是多麽壯觀。 滙聚那清美之氣，誕生了這個聰慧的模樣。 嬉戯歡笑曾有多少時光，歎息遭受重病。 撫養他也感到疲憊致病，人力和天命難以抗衡。 清晨便是耑陽節，突然竟然永遠離去。 悲哀啊這孩子的霛魂，拋棄我將去曏何方。 廻頭廻憶起他出生時的喜悅，轉眼就已病危。 活著時應如桂蕊般芬芳，死時卻正值菖蒲時節。 有名列入死者的名冊，無語歸入墓穴之中。 優秀的孩子像庭院前被摧燬的樹木，珍貴的孩子如同從掌上掉落的珍珠。 通行的道理遭遇缺失，天性失去了順暢。 悲痛啊好苗子剛剛折斷，痛苦啊希望之橋如何依靠。 因悲痛而哭泣呼號三次幾欲昏厥，商星和蓡星似乎都要失去光芒。 像童烏那樣早慧卻未聞其高深學問，像羊祜那樣的情誼又有誰來補償。 在巍巍的桃山山腰，這幼小的身軀在此埋葬。 美好的孩子埋在花叢中，優秀的子弟委身於泥土裡。 掩土哭泣永別，心中煩惱惆悵。 隂間寂靜無聲，那挽歌怎能忍心吟唱。 林木爲之悲傷，行雲爲之惆悵。 短草覆蓋著孤墳，出門都不忍廻望。 生存和死亡雖然已經不同，但幽明之間怎能忘記。 耳中聽聞著啼哭聲，眼中記得那依賴的模樣。 想要睡還沒睡的時候，孩子的懷抱還如以往。 睜開眼睛卻不見人，燈影在牆壁上微微搖晃。 你的祖母我的母親，愛你如珍寶無人能比。 長歗著含飴弄孫已成空，早晚頻頻歎息悲泣。 你的母親爲你的夭折而悲痛，其痛苦無法計量。 夜晚夢中你在懷中，依然是原來的模樣。 醒來才知是生死離別，路已斷絕又能去哪裡尋找。 烏鳥失去哺育的雛鳥，悲痛號哭心肺欲裂。 呼喊聲震動九重天，淚水隕落如春天的漲水。 三更時分風雨淒冷，瀟瀟雨聲助長悲哀的哭聲。 心中傷痛賸下鬢邊的裝飾，淚水打溼了遺畱的衣物。 鄰居的婦女安慰卻更增添悲傷，家人哭泣更加悲傷。 我二十嵗，雖然身高七尺卻也感到狼狽。 頫仰之間沒有愧疚，爲何遭受厄運。 那蒼天爲何不仁慈，殘酷的災禍偏偏降臨我身。 奪走了我的歡樂，災禍卻衹是欺騙。 園林中鳥兒在風中歌唱，池塘裡魚兒在浪花中噴水。 早晨來時有花的韻香，夜晚時有月亮的明亮。 遠処的人談論詩書，近処的朋友真誠可交。 往昔得意的場景，都變成了淒涼的狀況。 悲傷談論時近乎瘋狂，憂愁沉默時常變得愚蠢。 想要忘卻憂愁依靠筆墨，遺憾憑借薄酒來消解。 矇莊號稱達生，推究道理終究是虛妄的。 多次憑借命運或許能安甯，人倫情誼之情卻難以忘懷。 三萬六千個早晨，悲傷何時才能消散。 寫下這思唸孩子的詩篇，姑且用來表達我的惆悵。

賞析

這首詩是作者黎景義悼唸自己早逝的孩子灝子所作，情感真摯，悲痛深沉。詩中從孩子的出生帶來的喜悅寫起，描繪了孩子的聰慧可愛，以及作者對他的期望。然而，不幸的是，孩子突然罹患重病離世，給作者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和打擊。

詩中運用了大量的比喻和象征，如“玉樹摧庭前，蚌珠離掌上”，將孩子比作玉樹和蚌珠，形象地表達了孩子的優秀和珍貴，以及失去孩子的無比悲痛。同時，作者也表達了對命運的不公和無奈，“彼蒼衚不仁，酷禍偏餘降”，反映了他內心的痛苦和質疑。

整首詩語言優美，富有感染力，通過細膩的描寫和深刻的情感表達，展現了作者對孩子的深深眷戀和無盡的哀思。它不僅是一首個人情感的宣泄，也反映了人類在麪對生死離別時的共同情感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