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 點火櫻桃

點火櫻桃,照一架、荼蘼如雪。春正好,見龍孫穿破,紫苔蒼壁。乳燕引雛飛力弱,流鶯喚友嬌聲怯。問春歸、不肯帶愁歸,腸千結。 層樓望,春山疊。家何在,煙波隔。把古今遺恨,向他誰說。胡蝶不傳千里夢,子規叫斷三更月。聽聲聲、枕上勸人歸,歸難得。
拼音

所属合集

#春 #滿江紅

譯文

似火櫻桃,如雪荼蘼,映輝鬥豔。春色正濃,喜見春筍破土而出。母燕引着雛燕試飛,黃鶯呼叫伴侶。春帶愁來,不帶愁去,令人傷懷。 登樓望家國,有層山疊水相隔,炊煙已經被山擋住了,家在哪裏呢?古今家國之恨,向誰傾訴。鄉夢恐怕難以傳到千里之外了,唯聞子規啼三更月。杜鵑聲聲勸歸,人卻難以歸去。

注釋

荼蘼:亦稱酴醿、佛見笑、重瓣空心泡,是薔薇科懸鉤子屬空心泡的變種。落葉小灌木,春末夏初開白花。 一架:荼蘼枝細長而攀緣,立架以扶,故稱一架。 “春正好、見龍孫穿破”句:“見”字疑衍。明·萬樹《詞律·卷十三·滿江紅·又一體九十三字》下注雲:“各家詞多從此體,按前後段中俱用七字兩句,萬無用八字而前後參差者。……稼軒多一個‘見’字,皆系誤傳,即當時偶筆,亦是差處。不可學也” 龍孫:竹筍的別名。北宋·釋贊寧《筍譜·雜說》:“俗聞呼筍爲龍孫。” 紫苔蒼壁:長滿青紫色苔蘚的土階。 乳燕引雛:母燕引著雛燕試飛。 流鶯喚友:黃鶯呼叫伴侶。 腸千結:以千結形容愁腸難解。 胡蝶夢:《莊子·內篇·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爲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胡蝶與?胡蝶之夢爲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子規:亦名杜鵑。春秋·師曠《禽經》:“鸐,巂周,子規也。啼必北向。《爾雅》曰:‘巂周,甌越間曰“怨鳥”。夜啼達旦,血漬草木,凡鳴皆北向也。’江介曰‘子規’,啼苦則倒懸於樹,自呼曰‘謝豹’。蜀右曰‘杜宇’,望帝杜宇者,蓋天精也。”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卷二百十四·羽蟲·杜鵑》:“杜鵑,一名‘杜宇’,一名“子規’,一名“雋周’,三四月間始鳴,夜啼達旦,血漬草木。凡鳴皆北向,啼苦則倒懸於樹。甌越間謂之‘怨鳥’。……師曠《禽經》:‘江介曰:“子規”,蜀右曰:“杜宇”。’《埤雅》、《說文》皆以杜鵑爲子規。或曰:杜宇非子規。春夏有鳥若雲‘不如歸去’,乃子規也。未詳孰是。” “蝴蝶不傳千里夢,子規叫斷三更月”句:唐·崔塗《春夕旅懷》:“水流花謝兩無情,送盡東風過楚城。胡蝶夢中家萬里,子規枝上月三更。故園書動經年絕,華髮春唯滿鏡生。自是不歸歸便得,五湖煙景有誰爭。”

這首詞的上闋描寫景物時,幷沒有攝取那些與愁苦情緒相對應的落花飛絮,斜風細雨等物象,而是以春末時節極富生命力的物象爲主。下闋中詞人將春愁轉爲鄉愁,又轉爲古今之遺愁。明寫作者暮春時分的鄉愁,又暗寫了志士寂寞和國愁等豐富感情。

賞析

此詞描寫詞人因春歸而想家的悲凉情緒,它以春景爲媒介,充分體現了自家身世和國家命運都很悲慘的感嘆,是一首飽含政治色彩的上乘之作。它之所以流傳下來,爲人所喜歡,不僅在於它飽含深情厚意,更在於作者在寫詞時不是枯燥地、直通通地訴説,而在生動鮮活的意境描寫中創造了幽遠深邃的抒情境界。 上闋即景傷春。詞人的藝術觸覺是十分敏鋭的:詞人旣欣賞江南之春的美好,又痛惜江南之春的不久長。在詞人的筆下,暮春的景致使人眼花繚亂。「點火櫻桃,照一架、荼䕷如雪」二句,猶如彩色影片的特寫鏡頭,園林之中燦爛的春色被推到讀者的眼前。一株株櫻桃,碩果累累,紅得像著了火;一架荼䕷正盛開著白雪般的花朵,與火焰般的櫻桃交相輝映,整箇園林紅妝素裹,分外嬌艷。「春正好」是一句簡潔深情的贊語。春天好,好就好在生機勃勃。春筍穿破了長滿靑苔的土階,蓬勃地向上生長;春鷰牽引著初産的幼雛,在緩緩地飛翔;流鶯呼朋引伴,嬌音恰恰,就像奏響了一首首春之抒情曲。可是好景不長,恰如前人的名句「開到荼花事了」所標示的,高潮一過,春姑娘就要回去了,想挽畱也挽畱不住。也許正是因爲預感到春之短暫,乳鷰纔飛得沒有興致,其翺翔之力「弱」了下來;那些自在的流鶯,也因此而歌聲不暢,它們的啼音竟然使人有「怯」的感覺。鷰之「弱」,鶯之「怯」,其實都是詞人感傷春天心理的外化,辛棄疾這裏則是滿腹心事。對於一個政治理想落空、在現實生活中屢受挫折的人來説,春歸是象徵著希望破滅。自然景觀的變化和季節的無情推移,牽動了詞人滿懷的愁恨,於是詞人向春天發出了怨憤之語:「問春歸、不肯帶愁歸,腸千結。」這三句與詞人的名篇《祝英臺近·晚春》的結拍「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用語和含義都很相似,衹是這裏語調更爲急促,意思更爲直截了當一些。詞人似在對空呼喊道:千愁萬恨,都是你春天給引出來的;如今你自個兒走得利索,卻把愁畱給人不管了,你可知我已經愁腸千結,無法解開。這一串怨春之語,無理之極,然而有情之極,「腸千結」三字,尤能夸張地表達出詞人抑鬱不堪的煩亂心緒。 詞的下闋,具體而細致地抒寫這被春天觸動的愁和恨。換頭的四箇三字句:「層樓望,春山疊;家何在?煙波隔。」承「腸千結」一句而來,點明詞人內心所鬱積的,幷不是春花秋月的哀愁,而是懷念家山的深沉悲痛。詞人登高樓而遠望家鄉,無奈千重萬疊的春山遮斷了雙眼,茫茫無邊的烟波阻隔了歸路。這春山、這煙波,象徵祖國的分裂,象徵政局的險惡,象徵詞人執著追求的抗金恢復大業所遇到的無數艱難險阻。接下來「把古今遺恨,向他誰説」二句,愁懷浩渺,語意悲愴,英雄的孤獨感拂拂生於紙面。所謂「古今遺恨」,按字面之義自然是指從古至今的恨事,但懷古是爲了傷今,因而這裏的「古今」,偏重於指「今」。「今」之恨,莫過於中原淪陷、祖國分裂之恨。
辛棄疾

辛棄疾

南宋著名豪放派詞人、將領,濟南府歴城縣(今山東省濟南市歴城區遙墻鎮四鳳閘村)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宋高宗紹興十年(1140年),生於金山東東路(原北宋京東東路)濟南府歴城縣,時中原已陷於金。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海陵王南侵,稼軒趁機聚衆二千,投忠義軍隸耿京部。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奉京命奏事建康,高宗勞師建康,授天平軍節度掌書記,並以節度使印告召京。時京部將張安國殺京降金,稼軒還至海州,約忠義軍五十騎,徑趨金營,縛張安國以歸,獻俘行在,改差簽判江陰軍,時年二十一歲。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通判建康府。乾道時,累知滁州,寬徵賦、招流散,教民兵、議屯田。歴提點江西刑獄,京西轉運判官,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淳熙中,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創建「飛虎軍」,雄鎮一方。後再知隆興府,任上因擅撥糧舟救荒,爲言者論罷。宋光宗紹熙二年(1191年),起提點福建刑獄,遷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未幾又爲諫官誣劾落職,居鉛山。宋寧宗嘉泰三年(1203年),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嘉泰四年(1204年),遷知鎮江府,旋坐謬舉落職。開禧三年(1207年)召赴行在奏事,進樞密都承旨,未受命而病卒,年六十八。後贈少師,諡「忠敏」。稼軒擅長短句,以豪放爲主,有「詞中之龍」之稱,與東坡並稱「蘇辛」,又與易安並稱「濟南二安」。平生力主抗金,「以恢復爲志,以功業自許」,嘗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守之策,然命運多舛,屢與當政之主和派政見不合,備受排擠,壯志難酬。故滿腔激情多寓於詞。詞風多樣,題材廣闊,悲鬱沉雄又不乏細膩柔媚之處,更善化前人典故入詞。現存詞六百餘首,有詞集《稼軒長短句》傳世。詩集《稼軒集》已佚。清嘉慶間辛敬甫輯有《稼軒集鈔存》,近人鄧恭三增輯爲《辛稼軒詩文鈔存》。生平見《宋史·卷四百〇一·辛棄疾傳》,近人陳思有《辛稼軒年譜》及鄧恭三《辛稼軒年譜》。 ► 794篇诗文